第59章 第 59 章

 “你身體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塞希爾期期艾艾地問。

 景佑處理公文的動作沒停, 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過了兩秒。

 “如果你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

 “塞希爾,從今天早上我起床以來, 這已經是你第十三遍和我重複這句話了, ”景佑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閉嘴,或者出去。”

 塞希爾沉默下來。

 景佑低頭,繼續回覆貝爾塔星發來的文件。

 聯邦能夠悄無聲息入侵到帝都星外, 為整個帝國的防衛系統敲響了一記警鐘。

 帝國內部的某些問題已經嚴峻到不得不處理的時候了。

 第三軍團迎來了今年內的第二次大換血——上一次是元帥去世時。

 大批將領被撤換或調任,第三軍團高層空出了一大批位置。

 原本計劃接手第三軍團的淮裴突然離開, 他必須儘快找到合適的人選接任第三軍團軍團長一職。

 第三軍團是放在帝國心臟的終極武器, 其他都能慢慢培養,唯獨一點要求極高——

 忠心。

 這是再多的金錢和權勢都買不到的東西。

 景佑手肘放在桌面, 十指交叉抵在下頜, 沉默地思考著。

 塞希爾坐在一旁, 膝蓋上攤了一本臨時從書架上抽出來打發時間的書籍。

 書上一行行專業名詞看得他頭暈眼花。

 哪怕是他當初百日衝刺星考、為了提神把咖啡當水喝,導致上課的時候頭疼欲裂的時候, 都沒有覺得文字這麼難理解過。

 他乾脆放下書,藉著待客區書架和幾盆綠植的遮掩, 偷偷地打量著書桌後專心處理公務的景佑。

 景佑昏迷了半個月。

 景帝每天臉黑如鍋底,醫生再三保證他身體裡的餘毒已經排清了,也沒有檢查出其他任何問題,但人為什麼醒不過來, 他們也不知道。

 事實上醫生也很想哭。

 他們比誰都想景佑趕緊醒過來。

 景佑要是再這麼昏迷下去, 帝國會不會出亂子他們不知道, 但他們讀的這麼多年書, 發表的一個g都裝不下的論文,苦苦熬了幾十年的資歷……就都要化作飛灰了。

 就算景帝不對他們做什麼,他們也很難繼續在這行混下去。

 終於,眾人千盼萬盼,景佑終於醒來了。

 醫生喜極而泣,恨不得抱在一起開瓶香檳再放個禮花慶祝。

 塞希爾卻覺得自己要不好了。

 他幾乎是懷著把腦袋別再褲腰帶上的悲壯心情,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告訴了景佑。

 原本以為景佑會發怒,誰知景佑在床上坐了很久,眼睫安靜地垂落,最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

 塞希爾偷眼去看景佑,他這位發小長得好是出了名的,哪怕是這樣剛從昏迷中醒來,沒有絲毫表情地往床上一坐,都跟一幅畫一樣。

 “你不生氣嗎?”塞希爾終於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生氣有用嗎?”景佑的語氣很淡,“把自己的過失和無能化作怒氣傾瀉到身邊的人身上,就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嗎?”

 塞希爾:“……”

 “……再說你沒做錯什麼,我沒有理由對你發火,與其衝你生氣,不如反思一下自己。”

 景佑偏頭,看向床內側的另一個枕頭,眸中閃過一抹情緒,語氣淡淡道:

 “明明已經知道漢諾威心懷不軌,為什麼還是讓他算計成功了。”

 塞希爾幾次想說話,但話還沒出口,就看到景佑臉色,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努力了幾次,最後只能說出來一句:“這怎麼能怪你?”

 “他從今年年初的時候就開始算計了,有阿爾諾做內應,他對你的動向瞭如指掌。”

 “076星的事也是,誰能想到他們饒了那麼大一個彎子,最後的目的竟然是這個,nidhogg的人向來擅長隱蔽,帝國那麼大,他們隨便打個洞就能藏起來。”

 “還有,那些讓你產生心臟病突發症狀的藥,那東西是下在議政廳花園裡的,你每天上下班都要從那走,幾片藥物,又不是金屬製品和間諜竊聽器,就連ai掃描都掃不出來,那是帝國的臣子又不是犯人,總不能人家每天來開晨會都把人關起來搜身吧,這根本防不勝防。”

 塞希爾搜腸刮肚,“甚至就連他身邊的人……那天在咖啡店前挑釁淮裴的那個侍衛,說不定都是他精心安排好的,就為了把被刺殺的名頭栽在淮裴頭上。”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他會被誤傷呢,就能把準備做到這麼周全,哪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這還是塞希爾事後覆盤整件事的時候發現的。

 如果從細節推測敵人的想法,無疑是很難的一件事,但如果從結果反推動機,就要容易的多了。

 大部分線索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就能聯繫起來,很多細節卻需要反覆推敲才能得到。

 比如埃裡克斯和淮裴之間的矛盾。

 埃裡克斯事後交代,他當時回帝都,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有個朋友無意間告訴他,他最大的競爭對手慕燃出了事,現在景佑身邊只剩下一個淮裴。

 再有意無意地向他灌輸淮裴的身份和立場,輕而易舉就點燃了他的怒火——

 慕燃也就算了,哪裡來的聯邦人也配和他爭?

 來到帝都之後,那個朋友又幾次三番為他出謀劃策,在他挑釁淮裴失敗的時候鼓勵他,或者說繼續火上澆油,進一步加劇矛盾。

 就連最後刺殺淮裴,也是因為他一氣之下給朋友打電話訴苦,想給淮裴一點教訓,朋友“義憤填膺之下一時衝動作出的錯事”。

 埃裡克斯這時還沒意識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個徹底,還在幫著那人說話,想為他求情。

 從漢諾威公爵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就更簡單了。

 他只需要確保埃裡克斯和淮裴發生衝突。

 這樣,他就能從表面上把鍋給甩出去,讓這件事變成——

 埃裡克斯自不量力挑釁淮裴,被淮裴反擊,一怒之下買|兇|殺|人。

 淮裴徹底被激怒,在眾目睽睽之下報復他,結果機甲失控得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誤傷了景佑。

 從頭到尾沒他什麼事。

 就算他在景佑昏迷之後言辭過激,那也是他“愛慕景佑,眼睜睜看著他受傷,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全是因為擔心景佑”。

 唯一的破綻就是灑在議政廳花園內的藥物。

 但撒藥的也不是他,就算最後查出來景佑昏迷和機甲失控沒有半毛錢關係……那又如何,淮裴那時候已經被趕走了啊。

 漢諾威公爵佈局最毒的一點,就是把人心利用到了極致——

 埃裡克斯愛慕景佑,以他的性格和能力,他是做不來不動聲色勾引景佑然後上位這種高段位的事的,自然而然就會找上淮裴。

 他受傷之後,侍衛不願意擔責,就一定會拼命推脫,害怕普通侍衛不敢張口,還特地找了一個和漢諾威公爵府沾親帶故,自己還自視甚高的蠢貨。

 景佑昏迷之後,再利用去參觀帝國軍校比賽現成的觀眾——不是場內幾萬民學生,而是主席臺上坐的那二十來個位高權重的貴族和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