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大廳中, 景帝身邊的侍從見景佑走過來,輕聲喚了一聲:“殿下。”

 景佑道:“你先下去,我跟父皇說會兒話。”

 “是。”

 景佑走到王座邊, 彎下腰, 打量景帝裝睡的臉, 忍著笑道:“您還生氣呢?”

 景帝哼了一聲,把臉偏到了另一邊。

 景佑彎了彎眼睛:“看來您最近狀態不錯, 氣色比我上次去看您的時候好多了。”

 景帝一聽就睜開眼, 氣咻咻地瞪著他, 問題一連串地拋了出來:

 “好多了?你也知道我病了啊,還記得我這個爹呢?你自己說說, 多久沒來看過我了?”

 “我前兩天才去了, 您這不是睡著了嗎?”

 “我總有醒著的時候!”

 “嗯嗯, 下次您給我列個表,我一定天天來看您,行吧?”

 他景佑語氣沒有一絲不耐, 十足的溫和耐心, 景帝反而彆扭起來:“倒也不用天天來,你忙你的, 有空來看看我就行。”

 說著想起什麼,又瞪了他一眼:“別整天待在寢宮裡玩男人, 玩物喪志, 不思進取!美人鄉是英雄冢你不知道?”

 這話說的,可冤死淮裴了, 人家天天上班打卡, 下了班就在自己房裡擼貓擼狗, 別提多老實了。

 景佑摸摸鼻子:“父皇, 我沒有玩……不是,我沒有做這種事。”

 “你們契合度不是很高?”景帝滿臉你別想騙我,“契合度高的ao會彼此吸引,信息素比烈性□□還好用,你別告訴我,你把他關在你那那麼久,就只是看看?”

 景佑:“……”

 景帝觀察他表情,眉頭慢慢皺起,一下直起身:“真沒有?”

 景佑無奈:“真沒有。”

 他三個月裡有兩個月都在睡書房,忙的腳不沾地,每天結束工作之後唯一的想法就是倒下去睡他個地老天荒,完全沒有那種世俗的慾望。

 偶爾一次碰見淮裴,也是匆匆而過,哪來的機會讓他玩……不是,做那種事。

 但景帝畢竟是個alpha,明白alpha是種多麼忠實於慾望的生物,思維瞬間偏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不行?”

 “我不知道,”景佑實話實說,見景帝立刻嚴肅起來的表情,立刻補充,“體檢報告上說是正常的。”

 景帝的表情才和緩了些。

 不是淮裴不行,那就是景佑自己不想。

 這樣想著,他對淮裴的印象從負分緩緩回升到了正值。

 omega一年有一次發情期,alpha卻沒有,alpha只會受omega發情期的引動,進而發情,嚴重程度和雙方匹配度成正比。

 這種吸引在日常生活中也十分常見。

 omega會不自覺地渴望alpha的擁抱和信息素,渴望被他們佔有。alpha則對和自己匹配度高的omega有著強烈的保護欲和佔有慾,對靠近omega的alpha極富攻擊欲。

 在這種情況下,淮裴還能壓抑住自己的本性,尊重景佑,不做出冒犯的事,也算是十分難得了。

 景帝完全沒想過淮裴會不會不喜歡景佑。

 在他眼裡,他家兒子就是最好的,不喜歡景佑的全是瞎子。

 景佑以前還試圖糾正他,後來見完全沒療效,就放棄了。

 就在這時,景佑終端忽然傳來通訊請求。

 “誰啊?”

 “你兒媳,我去接個電話。”景佑說完,直起腰,朝後方走去。

 突然就被兒子撇下的景帝:“???”

 剛剛還滿臉清心寡慾說你不玩男人,人家一打電話你就急匆匆要走。

 怎麼,是要玩什麼我不能聽的東西嗎?

 景帝豁然起身。

 原本熱鬧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景帝慢悠悠地掃視了一圈眾人,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們接著玩,然後揹著手,也跟著朝後面走去。

 眾人都知道他身體不好,也沒在意,恭敬地送走他後,宴會廳裡很快又熱鬧起來。

 侍從上前:“陛下?”

 景帝揮了揮手:“不用跟著,我去看看太子。”

 景帝邁著四方步走向專屬電梯,原本要合上的大門感應到他,又重新打開。

 景帝擺足了譜,慢吞吞進了電梯。

 電梯緩緩上升。

 景佑按下靜音,偏頭問景帝:“您怎麼來了?不在前面多坐坐嗎?”

 景帝揹著手,仰起頭,一副你話怎麼那麼多我就是路過你管得著嗎的表情:

 “朕疲了,上去休息休息。”

 景佑:“……”

 行吧。

 景帝用餘光撇了他好幾眼,見他始終專注地聽著對面動靜,有心想知道兩人都在說些什麼,奈何景佑耳上掛著的耳機質量優良,他一絲聲音也聽不見。

 忽然,景佑輕輕笑了一聲,忍俊不禁似的。

 景帝越發抓心撓肝,在心裡貓爪撓牆。

 這該死的alpha!肯定是在說什麼鬼話,企圖用糖衣炮彈腐蝕他連alpha小手都沒摸過的兒砸!

 不行,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兒砸被迷惑,他得聽著!

 在心裡給自己找好理由之後,景帝悄悄挪動步伐往那邊蹭了一步,再蹭一步……還是聽不見!

 帝國研究院研發出來的都是什麼東西?每年撥給他們那麼多研究經費,結果就這?

 一點也沒考慮過一個想關心一下兒子的父親要怎麼辦!下個季度的研究經費再砍個零!

 “你們在說什麼?”終於,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但說是這麼說,臉上的表情仍的高貴不可侵犯的。

 景佑開了靜音,這會兒說話也不怕打擾到對面。

 “聯邦那個外交官找他,他怕我誤會,給我打電話自證清白。”

 電梯升到了頂,景佑想了想,轉身朝著隔壁房間,也就是景帝的休息室走去,把自己的休息室空了出來。

 關上門,他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斷開耳機,調大音量,把終端解下來放在桌子上。

 景帝這下滿意了,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他們這是在幹嘛?”景帝聽了會,總覺得對面聲音有點奇怪,怎麼一直在喘氣?

 “爬樓梯。”

 “……”

 三十多層樓,爬樓梯?還有這氣,喘的跟抽風機似的!

 景帝道:“他是腦子不好還是肺不好,能醫嗎?”

 兩人談話時,景佑忽然想到,這層樓只有他和景帝兩間休息室的,為了安全,樓梯口是有人把守的。

 淮裴就這樣帶人上來,十有八九要被攔下。

 他給門外的侍從發了條指令,讓他們先離開,這才回答景帝的問題:

 “都不是,是我忘了告訴他普通電梯上不來,只有這邊的電梯可以用,他大概是不想和人撞上。”

 景佑揉了揉太陽穴,“還肺不好……這聲音像是他的嗎?”

 景帝瞪眼,“我為什麼要知道他什麼聲音……”

 景佑作勢要把耳機重新連上,一心要搞清楚這個淮裴到底是何方妖孽的景帝連忙伸手去制止。

 景佑看著他。

 景帝憋屈道:“……行行行,不說了。”

 他安靜了沒兩分鐘,又小聲說:

 “我這不是怕你被他騙了嗎?外面的alpha又不可信,甜言蜜語一套一套的,你這麼單純……要是真被迷惑了,這淮裴做了什麼,說不定你還要給他掩飾。”

 “他要是想做什麼,就不可能主動給我打這個電話了。”

 而且,就算不打電話,景佑也能把他們的談話內容知道的一清二楚。

 整個皇宮範圍內,監控可以說是無孔不入。

 別說通敵,就算他出門溜達幾圈,踩過幾塊地磚,只要景佑想知道,ai和情報人員都能給他數出來,寫成報告放在景佑桌子上。

 這棟樓裡,光是景佑的休息室就藏了不下十個隱形攝像頭,外形和普通擺件裝飾沒有任何不同。

 景帝還不信,振振有詞:“萬一就是利用你這種心態呢,偷偷用密語傳播情報什麼的。”

 傳播什麼?傳播帝國太子最近又吃了幾天的素嗎?淮裴也不知道別的了啊。

 景佑無法解釋。

 疑心病是上位者的通病,景帝的疑心病向來重,如果不讓他自己搞清楚,真不好說回頭會做出些什麼來,只能敞開了讓他聽。

 前面的對話還算正常,直到外交官說出一句話:

 “……威廉斯特上將死了。”

 景佑原本放鬆地靠在椅背上,聽了這話,神色緩緩凝重起來。

 景帝也收起玩笑的神色:“理查德·威廉斯特?他死了?”

 景佑點頭:“嗯,前段時間收到的消息,不過聯邦那邊把消息封鎖得很緊,更詳細的情報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查清楚。”

 景帝說不出是什麼心情,“活了五百多年,終於也成了別人的眼中釘了。”

 景佑回憶了一下那位上將的性格。

 說好聽點叫無羈,說難聽點就是做事任性妄為。坐在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位置上,偏偏還沒什麼野心,其他家族的人看不慣他,想要在他的帶領下更進一步的族人也不會喜歡他。

 他會活成別人的眼中釘,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景帝蒼老的面容一片沉寂:“那些老不死的怪物,又沒了一個。也好,也好。”

 “父皇……”

 “人老了,總會有些貪生怕死,害怕變老,害怕變成一堆黃土,這是人之常情。”

 景佑嘴唇動了動。

 景帝看著他,視線沉沉,有著老年人特有的暮氣,也有帝王的威嚴,山一樣厚重,牢牢鎖著他的視線,讓他說不出話來。

 景帝沉聲開口:“但是,阿佑,你要記得,有些東西是沾不得的。”

 “帝國前身就是死於貪心,想要追求長生,最後反而葬送了自己。”

 “而現在,聯邦也走在了這條路上。”

 “坐在皇位上的絕不能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

 這話他曾說過一次,這次再提,也不知道是誰給景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時間會腐朽他的思想,聖人尚且會有私心,何況是人……”景帝笑起來,那張皺紋遍佈的老臉上無端生出一股豪氣,“如果有一天我要老死了,死的時候哭著求你,罵你打你,哪怕是跪下來哀求你,你都一定,一定不要為了我去動不該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