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99. 第 99章 章 父子交心。

 李承乾懵了一瞬,蹙眉道:“你先不要告訴阿耶,此事還未有定論呢。我想等做成了再告訴他。”

 李淳風點頭:“小郎君想給聖人驚喜?”

 李承乾撇撇嘴不說話。

 李淳風笑起來:“看來小郎君還是掛心聖人的。”

 李承乾哼哧:“我才不掛心他呢。我就是……就是單純不想現在告訴他而已。”

 “小郎君想讓孫老與師兄研究神器,難道不是念著聖人為突厥之事發愁?”

 “當然不是!我……我是為了大唐,為了天下百姓。跟阿耶有什麼關係,誰念著他了。”

 見他儼然有炸毛之勢,李淳風連連點頭:“好好好,都是為了大唐,為了天下百姓,不是為了聖人,與聖人無關。是我誤會小郎君了。”

 話沒什麼問題,可那什麼眼神,什麼表情。活脫脫似是在說他此地無銀百兩。李承乾咬咬牙,很是憋屈,鼻子哼哧兩聲,偏過頭,不說話了。

 李淳風一嘆,溫聲道:“小郎君,你昏迷的十多日,為你心焦難耐,為你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相替的人,又何止是皇后呢?

 “你醒來之時,未曾看到聖人在身旁,非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不能。他是天子,他再是心疼你,亦不能棄天下蒼生於不顧。

 “你昏迷之初,他罷朝數日,後來群臣進諫,朝務積壓,他不得不管。便是如此,他每日除上朝外所有時間都呆在東宮,守著你,未有離開半步。皇后不眠不休,他又何嘗不是?”

 李承乾頓住。他知道的。他在星幕中都看到了。

 “小郎君,你說聖人非是隻求私慾而枉顧百姓之人。那你可覺得聖人是一意孤行,不管子女所求之人嗎?”

 不是的。阿耶不是這樣的。李承乾在心中吶喊。

 “小郎君,聖人疼愛你,這點毋庸置疑。只是或許他在某些方面自以為疼愛的方式與你想要的需要的並不相同。但你可以告訴他。他不懂,你可以試著讓他懂。他不明白,你可以努力讓他明白。”

 李承乾緩緩低首,默然不語。

 李淳風沒有步步緊逼,點到即止,不再多言,安靜給予李承乾充分的思考時間。馬車經過宅邸,李淳風下車,李承乾仍舊往皇宮而行。

 到得東宮不過小一會兒,李世民便來了。顧慮著李承乾的心情,他沒有直接入內,而是讓人來問承乾如今可得空,言下之意不過是問承乾願不願意見他。這幾日,日日如此。

 素來只有兒子見老子,臣子見帝王需請示與稟報。到得李世民與李承乾這,如今倒是調換過來。若非是李世民甘願,若非李世民縱容,李承乾又怎能呢?

 李承乾沒直接說見與不見,只是看向抱春:“你這些時日總拐彎抹角問我夢裡的事情,尤其問我夢中父母如何,可是阿耶讓你問的?”

 抱春身形一僵,糟糕,被發現了。

 她覷了眼李承乾的面色,訕訕回話:“皇后也想知道。”

 一個也字已然說明一切。

 李承乾輕嘆:“請阿耶進來吧。”

 抱春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李世民更是如此。他已做好準備,承乾仍舊不願見,他便自個坐會兒再走。至少不能讓外人知道東宮內裡的情況,不能讓別人指摘承乾。他得在面子上幫承乾圓過去。

 這幾日他也都是這麼做的。本以為今日亦是一樣,結果他聽到什麼?承乾願意見他了!李世民不敢置信,以至於轉入內室看到承乾,人都是懵的。

 驚喜來得太突然,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李承乾倒是接受良好,其實他雖然生氣,卻也沒有別人想的那麼怨怪阿耶。誠然阿耶有錯,但他難道就沒錯嗎?

 誰也不是誰肚子裡的蛔蟲。他氣阿耶做法傷人,氣阿耶不懂他不理解他。但他有與阿耶長談過嗎?有告訴過阿耶他心裡的想法與真正的需求嗎?或許他曾說過那麼一些,但都流於淺表,並未深論。

 他自己都沒有強烈表達過,轉瞬拋卻,又怎能怪別人沒將他偶爾的話語放在心上呢?

 就如同夢魘裡的“阿耶”與“李承乾”,誠然那個“阿耶”錯得離譜,但“李承乾”其實也有許多機會可以去與“阿耶”訴說的。訴說他的苦楚,訴說他的壓力,訴說他內心的孤寂與不安,訴說他的無助與絕望。

 可他沒有,或許是他不知道該如何說,又或許是他沒有那個勇氣,也或許他帶著諸多顧慮害怕說了非但得不到諒解還會引來“阿耶”的訓斥與不喜。

 因而他從未與“阿耶”開誠佈公,袒露心跡。

 因而他與“阿耶”註定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如今,他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李承乾倒了杯清茶遞給李世民:“我親自泡的,阿耶嚐嚐吧。”

 李世民顫抖著手接過來,受寵若驚,時不時偷瞄李承乾,承乾真的願意見他了?承乾該親手給他泡茶了。這真的不是他在做夢嗎?

 他抿了口茶,什麼味都沒嚐出來便開始張嘴誇讚:“好喝好喝。”

 又覷了李承乾好幾眼,小心翼翼問:“你……你原諒阿耶了?”

 晾了李世民好多天,眼見李世民這些日子的行為舉止,為他做的一切,李承乾心裡的氣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了,卻還是橫眼,仍舊保留了幾分嘴硬:“勉勉強強,一點點吧!”

 便是如此,李世民仍舊很高興。原諒一點點也好啊。

 今天一點點,明天一點點,日積月累,很快就會完全原諒他了。

 李世民喜形於色,再喝茶,覺得杯中的水泡的不是茶葉,而是蜂蜜,甜滋滋地。

 “我想給阿耶講個故事,阿耶願意聽嗎?”

 李世民頓住,察覺李承乾嚴肅的神色,心陡然提起來:“聽,聽,你說什麼阿耶都聽。”

 “從前有個君王,還有一個太子。太子很聰慧,君王對他寄予厚望,給他找了許多許多的老師,每一個都是名臣大儒。”

 李承乾語速平穩,不疾不徐,彷彿真的在說故事。可這個幾乎不加掩飾的開頭已然讓李世民神色變幻。

 “老師們總能找出太子的錯處。這樣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以至於後來太子自己都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為什麼自己做什麼都是錯。他開始懷疑自己。

 “他本以為老師都這樣,也覺得阿耶會這般是性格使然。但後來他發現不是。老師對弟弟不這樣,阿耶對弟弟也不這樣。甚至他們對其他人都不這樣,唯有對自己。只有自己。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只覺得所有人好像都不喜歡他。”

 ……

 “再後來,他患上足疾瘸了腿,他很痛苦,不單單是身體上,還有心裡的。君王或許也明白瘸了腿的太子會落入怎樣尷尬的境地,所以他又給了太子一批分量極重的輔臣,藉此告訴眾人,太子即便有足疾,還是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