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77章 第 77 章

 “綜合此間種種,除了太子殿下,某想不出第二人。”

 抱春看了李承乾一眼,見他不反對,笑著道:“你猜得不錯,這位正是太子殿下。”

 即便已然有猜測與心理準備,姜照仍然吃驚,他站起來跪拜行禮,動作規矩中又帶了幾絲慌亂與激動。

 激動的不是他見到了當朝太子,激動的是太子懂他、懂水利、懂灌溉,更懂得擅於水利農事者不一定需要善讀經書詩賦。他特意說服聖人,增加明算科目,便是給了他以及如他一樣的人一條路。雖說科考之外仍有舉薦,但並非每個人都有渠道被舉薦。

 他有幸遇到都水使者,甚至有幸遇到太子,別人呢?他們有這樣的幸運嗎?

 李承乾此舉可以說是給了那些沒有他幸運,又無渠道被人舉薦者一條出路。

 “草民此前對殿下多有得罪,還望殿下恕罪。”

 李承乾將他扶起來:“不礙事的,我沒放在心上。先生不必拘禮,我是以友人的身份來見你,又不是以太子的身份。”

 “既知殿下身份,如何敢稱是殿下友人,這先生二字更是僭越。”

 “

什麼狗屁邏輯,合著我當個太子還不能有自己的友人了?志同道合者皆為友,與身份地位有何關係?至於先生二字。孔子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你測量繪圖那麼厲害,自然能當得起這句先生。”

 姜照連稱不敢。

 見他如此,李承乾也沒有勉強:“一個稱呼而已,屬實不值當如此。但你若覺得不妥,不習慣,我換了便是。”

 李承乾笑眯眯:“咱們暫且不提這個,這個不重要。關於我之前說的兩個提議,你如何想?可有決定嗎?”

 姜照再次跪拜,甚至沒有過多猶豫,便說:“草民選舉薦。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草民不想再浪費這一年的時間。

 “雖然草民自信,進士明經兩科若有不及,但明年若開明算,絕對可以通過,仍舊能入仕,但如今高轉筒車已經試驗成功,若水轉翻車也試驗成功,想必接下來,朝廷便會運用於民。

 “草民可以等明歲科考,但朝廷不會等我,百姓也不能等。這兩項草民費了諸多心血,不想錯過。

 “若無官身,便是都水使者讓草民協助,也難以進入核心,事事參與;就算有殿下支持,辦起來也終歸名不正言不順。再有,不論通過科考還是通過舉薦,皆是入仕,又何必拘泥呢?”

 李承乾十分滿意。夢裡他似乎聽表姐說過什麼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他沒怎麼聽明白進士翰林內閣的關係。但他聽明白一點,便是科考入仕與非科考入仕區別很大,上限差距也很大。

 他很迷茫,覺得這個怕是不準確,至少在大唐不是這樣的。可他清楚,即便現今不存在區別,但有些人有自己的行事原則,就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科考,不想依靠別人呢?

 好在姜照沒有這樣的迂腐與固執。當然即便他有,李承乾也會尊重,但還是現在的結果更讓他高興。

 他看著眼前的姜照,想到那天拉著他非讓他說高轉筒車的情景,忽然有點明白了都水使者說起他時,所謂的“平日為人和煦溫謹,唯在專長上過於執拗,且容易激動”是什麼意思。

 嗷嗷嗷,這種平時為人處世沒毛病,懂得變通,不拘泥於形式,但在專業上有自己的原則與鑽研精神,且動手能力強,執行能力強的人,愛了愛了!簡直大愛了。

 李承乾笑眯眯讓姜照等著,轉身回宮就去找李世民。

 “阿耶,你趕緊出任令吧,就讓姜照入都水監。”

 當朝太子想舉薦一個人,實在算不得什麼,李世民眼皮都沒抬:“你想讓他擔任何等職位?”

 “隨便。”

 “隨便?”

 李承乾點頭:“你看著給就行。掌固典事都可。”

 掌固與典事在都水監排名末等,李世民挑眉:“你費那麼大勁,同我說了半天姜照多有才,甚至為他開出一個明算科,到頭來竟只讓他擔個掌固典事?”

 “要不然呢?莫非我還能把原來的都水使者給撤了讓他當?都水使者又沒犯錯,冤不冤啊。便是副使、丞、府的位子也都有人坐,就算額外增加一人來解決位子問題,但這麼做豈不是公然宣告姜照是特別的?

 “他身後沒有家世支撐,這般一來會成為眾矢之的。我也不可能總看著他幫著他對不對?就算我能看著,他莫非要事事靠我嗎?總是要靠他自己的。不如讓他從底層做起。

 “雖說官位低,但高轉筒車與水轉翻車是他繪製,沒人比他更瞭解。這兩項任務都可由他作為主幹去推行。等差事辦完,他的功績也有了,便可順理成章升官。

 “他不是還懂河道疏浚、水利水渠嗎?之後可以再讓他去巡視河道,勘探運河。聽說前朝連通的運河不太好,修得爛。”

 關於這個爛,李承乾也不知道哪裡爛,具體怎麼個爛法。但既然夢裡表姐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沒錯的。

 “若他再有功績,便可一點點穩步上升。”李承乾一拍手:“看

,他明明可以憑自己的本事站到與之匹配的高度,還不會引來非議,我為何要橫插一手,讓他陷於流言呢。”

 李世民聽完,既欣慰又有股難言的酸澀。

 欣慰在於李承乾竟能想得如此周到細緻,酸澀也在於李承乾居然為區區一個姜照想得如此周到細緻,再加上此前因姜照增設明算科,想讓姜照入都水監還特意跑去詢問他是想從舉薦還是從科考。

 這態度,跟自己一對比,差距太大了。

 李世民心裡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十分不是滋味。

 他比不過長孫氏,比不過青雀麗質,甚至比不過裴行儉也就算了,合著他現在連一介區區布衣,不知道打哪冒出來的草民都比不過?

 越想心裡越不美妙,李世民狠狠瞪了李承乾一眼:“若是都水監使者副使也便罷了,就一個掌固典事,這也值當我來下令?你自己吩咐去,滾滾滾!”

 別在老子跟前礙眼。越看越心煩!

 李承乾懵了一瞬,撇撇嘴,幽怨瞪回去:“前一刻還說得好好的呢,下一刻就發脾氣,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都這樣了還說自己不暴躁。明明就是脾氣不好,喜怒不定,偏嘴硬不承認,還給我扣鍋。哎。我去就我去,兇什麼!”

 轉身離開,腳步輕快,一蹦一跳地,嘴裡還哼著十分怪異的不知名曲調:我的家在長安,太極宮裡啊,家裡有個阿耶他喜怒無常~他不但脾氣暴躁,他還嘴硬不認啊,就想著給我扣鍋,好狠的心肝啊~哎~

 李世民:……不,我錯了。我不心酸,我心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