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27章 第 27 章

 李承乾往日捉弄旁人無數, 李淵鮮少見他如此吃癟,哈哈大笑。

 李承乾不服:“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道長勾唇:“小郎君告訴貧道的。”

 李承乾狐疑:“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了?”

 “小郎君先問我有幾顆棋子。以尋常棋子的大小,結合小郎君手掌大小,握拳程度與姿勢, 可猜測到約莫三顆左右。這麼算來, 兩隻手便是六顆。

 “可我答六顆之後, 小郎君又問了一遍。小郎君或許沒注意,自己再次詢問的時候,對棋子二字咬詞稍顯重了兩分,眼中還透出幾分促狹。

 “我便猜棋子恐有詐。小郎君是從荷包裡倒出來的東西。荷包中裝有真棋子的概率不大, 一般富貴人家小孩子身上的荷包,裡頭多半會放些糕點與糖果。而且我鼻子素來靈敏, 聞到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甜味,所以我猜是糖粒。”

 李承乾怔住, 沒想到自己居然露出這麼多破綻, 暗自警醒, 虧得以前忽悠的都是小孩子。看來往後要想拿去忽悠長輩,還得再訓練訓練才行。

 李淵大感訝異。

 吳道長又說:“其實第二位想要當衙役的男子也是如此。我說沒有賭,是因為我看到他雙手有繭,下盤極穩。今早開院門之時,門外擠了許多人,他能穩穩搶在第二,將好幾個原本排他前面的人擋到後頭, 是有幾分本事的。

 “他本可以佔據第一,卻沒有這麼做, 而是將位子讓給了抱小兒的婦人, 因為他知道婦人懷中小兒病情危急, 比他更需要我的幫助。這是他的良善之處。

 “他並不差,只是對自我沒有正確的認知,不夠自信。我滿足他的要求,等於給了他一記定心丸。他就能相信自己。再有那張符籙,雖同交於婦人的不同,卻也有藥,是用來提神靜心的。

 “此地明府1為人剛正,仁和慈心。既然發榜招人,便會公平對待。他只需有了自信,敢於表達,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如此既有本事又有善心的人物,明府怎會不取?”

 眾人定住。

 時至正午,水雲觀的小道童提著食盒進來,交於吳道長,又對李淵道:“觀中午食雖簡陋,但負責燒火做飯的師兄手藝尚算不錯,或許比不得貴人往日吃的,卻也別有滋味,不知貴人可願嚐嚐?”

 李淵還沒開口,李承乾立時道:“吃吃吃,阿翁,我餓了。”

 李淵:行吧。

 眾人在觀中用了午食,觀主又安排客舍小憩。李淵問起吳道長的來歷,觀主搖頭:“貧道並不是很清楚。水雲觀一直與人方便,若有過往道友僧人無處安置,都可來觀中借宿;書生學子游學至此也可。

 “吳道長來時倒也說了一些自己的情況。他本家姓吳,單名一個峰字。雖當日做的道士裝扮,卻並未在道觀出家。他也坦誠說了此點,言明自己想在水雲觀為人測卦,更同貧道講清了卦中所謂的‘神通’奧秘。

 “貧道雖覺此舉不太妥當,但見他並無歹意,這些時日挑選的也全是需要幫助之人。即便收取銀錢,亦有分寸,俱是求助者能輕鬆拿出來的,還多有一文善舉,便隨他去了。”

 李淵瞭然,言道:“觀主仁善。”

 觀主搖頭,沒有接這個評價,道了一聲“無量天尊”2,起身告退。

 室內沒了外人,室外有自己人守著,喜歡上躥下跳的李承乾也已在隔壁沉沉睡去。李淵看向錢九隴:“你怎麼看?”

 “若真像那位吳道長所說,他無‘神通’,唯有觀察。可是能夠觀察入微,還能憑藉觀察推測出種種結果,這番本事已足夠讓人矚目。”

 確實如此,但李淵需要的並不是一個“觀察入微”“心思縝密”的人才,他眯了眯眼,低頭翻著手中的冊子:“這冊子是你親自交上來的,上面的信息皆是你搜集。今日所見的婦人與男子也就罷了。可這裡頭諸多情況,卻並不是每一樣都能用‘觀察入微’來解釋。”

 錢九隴蹙眉,這點他當然清楚。若是以前,他定不會信。不管是真有本事,還是故弄玄虛,都當騙子處置。但他跟在李淵身邊多年,見識過智仁法師的本領。當初袁天罡在京時,他還奉命前去試探過。這二人著實顛覆了他的認知。

 但吳峰……

 錢九隴深吸一口氣:“臣不敢定論。”

 這話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便是心有疑慮,略作保留了。

 李淵放下冊子:“不急。他不是叫做吳峰嗎?他來借宿,當是有戶籍證明的,也該給觀主看過。你去問問觀主,從這點入手去查。看他的身份是否有假。若是真的,查查他的過往生平。”

 若是假的,那便不用說了,騙子無疑。

 錢九隴應道:“是。”

 同一時刻,吳峰院舍內。

 小道童疑惑不解:“師父怎麼什麼都往外說,這般一來,我們豈不真成騙子了?貴人如何還會信任我們?”

 吳峰搖頭:“我可沒什麼都說。最多坦白了今日之事,往前的測算一字未提。小梁,別把貴人看輕了。我今日若不指出自己是憑觀察,貴人才要起疑呢。我大方承認,一切順著那位小郎君來,表現得越是謙和包容,貴人越會另眼相待。

 “你要記住,比起事事神通,有時候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辨不清楚,才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我往下要行之事多有兇險,你既然決定呆在我身邊,就需千萬小心。切記戒急戒躁。這才是第一步,我們接下來的路還很長。”

 小梁低頭:“是。弟子謹記。”

 吳峰看向院外,想到李承乾,眸光閃動:“不愧是袁天罡看中之人,確實有幾分不同。誰不想命格貴重呢,但月滿則虧,剛過易折,太貴太重可不是好事啊。師兄啊師兄,你想保他護他,那我便看看你保不保得了,護不護得住。”

 吳峰嘴角冷嗤,言語中充滿恨意。

 他自幼跟隨智仁法師,侍奉其左右,最大的願望就是等往後長大了拜智仁為師,學得一身本事。智仁法師原本對他也不錯,直到袁天罡上山。

 自己日日侍奉智仁,智仁都沒開口落實師徒名分,袁天罡一來,智仁直接收其為弟子,細心教導,關懷備至。他不甘不忿,前去詢問,卻只得了個“你不如他”的評價。

 哈哈,他不如袁天罡?吳峰咬牙,袁天罡能得智仁傾囊相授,他呢?他只配偷學。如果智仁對他能有對袁天罡一半盡心,他不信自己真就比袁天罡差。

 自己跟隨智仁整整二十三年,為他送終。袁天罡只陪伴他數年罷了。誰知到頭來,智仁死前給袁天罡寄了封信,卻沒給自己半點東西。也罷,既然智仁不給,他就自己拿。

 智仁所有藏書以及心得手札,如今全在自己手中。三年來日日鑽研,也算有些成果。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與袁天罡鬥上一鬥了。

 吳峰站起來,走到窗邊,眺望遠方,群山巍峨,夜風於林間穿梭,樹葉沙沙作響。

 他垂下眼瞼,吩咐說:“明日不必再去後山餵食鳥雀,也不必再陪觀中小道童放紙鳶。”

 道觀坐落山林旁邊,青翠環繞,林中有諸多鳥雀,時會翩飛而來。小梁近日天天與小道童們去後山耍,一邊放紙鳶,一邊餵食鳥雀。

 紙鳶飛高,鳥雀成群,居遠可望。若此番“景觀”突然沒了,看不到的人自然會明白是什麼意思。畢竟這是一早約定好的暗號。貴人入觀,身邊隨侍個個不凡,別的方法都恐會露出破綻,如此作為既穩妥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