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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 85 章



 邢風沒搭理他,但目光到底是收了回來。


 “邢大人放心,等回到臨安,什麼樣的小娘子沒有,到時我能給你介紹一堆,不過咱們有一說一,你要想繼續找嫂子這樣的,還是趁早打消了念頭,別到頭來,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人要懂得看清形勢,咱退而求其次,別跟自己過不去......”


 邢風:......


 他閉嘴沒人當他啞巴。


 —


 兩千士兵,都是鐵騎,到了第二日,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原地紮營歇息時,邢風才同芸娘打上正面。


 她依舊喚他,“邢哥哥。”


 為了這麼一聲,彷佛一切都值得了,邢風溫和地一笑,旁的沒有去問,只關心了一句,“累嗎。”


 芸娘搖頭。


 沿路過來,四處都是逃難的流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戰事一起,頭一個遭殃的便是百姓。


 芸娘看著跟前逃命的人群,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啼哭的嬰孩,怕是早已家破人亡,她如今起碼還能完整光鮮地站在這兒,她有什麼可累的,唯有心中生出了掛記,不知此路前去會如何,會不會也像這些人一般,一家人亡命天涯,從此夫妻再也不能團聚。


 算日子,他應該出了江陵地界。


 從江陵出來,芸娘便換上了男裝,髮絲豎起來,戴上了發冠,儼然一個假小子,這番打扮倒是多了一些颯意,一眼瞟過去,突然看出了幾分二夫人的影子。


 見她目光呆滯,神色露出悵然,邢風吸了一口氣,肋下一塊隱隱作痛,“寧寧長大了。”


 人怎可能不長大。


 要是可以,芸娘倒不像要這樣的成長,從前關在院子裡,什麼都不用想,嫁給裴安,萬事有他頂著,她什麼都不用考慮。


 若是此時他在這兒,定會樣樣都謀劃周全,她只需跟著他的腳步便是,可他不在了,她只能面對,倒也意外自己還有這樣的勇氣,當真敢將兵馬領向了戰場。


 她不怕死,但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怕等不到他食言,自己先食了言。


 她神色懨懨地耷拉著眼皮,不再看人群,轉身同邢風一笑,“邢哥哥從前便心繫天下,如今留下來禦敵,百姓定會銘記在心,感激於你。”


 她說出這麼一句,他很想反駁,但已經沒了意義,他來江陵的目的,這輩子註定了只能埋在心底,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見她腳步一轉,朝著馬匹走去,邢風終究還是自戳心窩子,苦澀地說了一聲,“好好活著,他還在等你。”


 ‘他’說的是誰,彼此心裡都明白。


 儘管他心如刀絞,但此時似乎只有這個理由,能讓她冷靜下來。


 芸娘點頭,“嗯。”


 她知道。


 —


 隊伍休整了片刻,補給好了,繼續出發。


 越接近襄州,流民越多,開始相互搶奪食物,到處可見哭天撼地人百姓,儼然一副亂世之態,可想而知深受戰火的襄州,會是什麼景象。


 楊悠勸說無果,便也懶得再費口舌,同芸娘交代,到了襄州之後的對策。


 兩千兵馬認主,她將他們帶到襄州後,任務便完成了,接下來就由王荊帶隊上戰場,楊悠護送她去果州。


 芸娘舞不動刀槍不會去戰場上添亂,但兩千兵馬在哪兒,她便在哪兒,江陵百姓尚能拿起手中的鋤頭、菜刀,捍衛自己的家人,她也能。


 隊伍剛出發不久,身後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快馬加鞭,塵土都揚了起來,隊伍身方的千戶王文立馬掉轉馬頭,擋住了來人的路,高聲問,“何人?”


 來人是鍾情,瞅了一眼隊伍的旗幟,問,“這裴字,可是臨安國公府裴家?”


 王文道,“正是。”


 “那我就找對了人,屬下鍾清求見裴大人。”


 芸娘遠遠見到那人打馬過來,曾在林子裡見過鍾清,幾乎一眼便認了出來,正疑惑他怎麼來了這兒,鍾清卻是一臉急切地問她,“夫人,裴大人呢。”


 芸娘一愣,她記得沒錯,鍾清當初已被裴安派回了健康,這時候過來,且還不知道裴安已回臨安,必定是發生了大事,連日趕來的江陵。


 事情緊急,鍾清將她請到了一邊,長話短說,“稟夫人,皇上已對堂主生疑,半月前將老夫人召到了宮中,屬下無能,沒能接出老夫人。”


 芸娘心下一沉,只覺得整顆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鍾清又道,“據探子打聽的消息,蕭家大公子回到了臨安,不知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皇帝要找的人早已經死了,江陵傳回去的消息只是幌子,陛下因此對主子也生了疑,正沿路讓人查辦主子,屬下前來,便是知會此時主子不可貿然回山......”


 太陽光照在頭上,芸娘只覺一陣暈厥,韁繩都幾乎抓不住。


 走之前,裴安將自己的計劃全都說給了她,明春堂在南國兩界的光州之地,他回去的頭一遭是去山裡召集人馬。


 若是皇帝的人知道,芸娘不敢想......


 就算他能脫身,可國公府的老夫人對他意味著什麼,她比誰都清楚。


 在這世上,他只剩下那麼個親人了。


 斷不能出岔子。


 除非在那之前,有人先回臨安,穩住皇帝,可他還有什麼人呢,除了她之外。


 來不及了。


 走的那日早上,他將她抱在懷裡,說他這輩子大抵是完了,喜歡上了一個人,只想膩在她的溫柔鄉里,連鬥志都沒了。


 她又何嘗不是,喜歡他,她連命都能豁出去。


 分開的這兩日,她內心的恐慌一日勝過一日,怕自己先葬送在此地,他回來見不到人,該怎麼辦。


 更怕他報不了仇,含恨而去,她又該怎麼辦。


 心尖上的擔憂,鋪天蓋地地壓過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刀山火海又如何,她更怕兩人再也見不著,怕他痛不欲生。


 這輩子即便是死,她也要和那個人死在一起。


 芸娘咬住牙,調轉了馬頭,面朝著兩千大軍,突然道,“各將士聽令!”


 “屬下在。”


 “屬下在......”


 芸娘掃了一眼大軍,和那面映著‘裴’字的旗幟,眼中泛出前所未有的堅定,隨後看向王荊和兩個千戶,“我王家世代無鼠輩,裴家世代更是英雄,今日我下令,所有裴家軍,殺天狼,祭紅纓,萬死不辭!”


 說完,她又高聲道,“半月後,我若還沒消息,你們便自由了。”不需要再等她,殺敵也好,隱退也好,做他們想做的。


 最後她望向楊悠,“姑姑,保重。”


 楊悠還未反應過來,便見她拉住韁繩,狠狠地夾了一下馬肚,衝著鍾清道,“回臨安。”


 青玉不會騎馬,坐在了童義的馬背上,見到主子走了,急得掐了一把童義大腿,“愣著幹什麼,快跑啊。”


 童義疼的臉抽搐,當下一揚鞭子,緊追而上。


 楊悠也追了半里,看著馬背上飛馳的人影,使足了勁兒,絕望地喚了一聲,“小姐!”可回應她的只有漸漸遠去的馬蹄聲。


 芸娘一路未停。


 歸心似箭。


 那日兩人從山裡逃出來,他揹著她問她,“若當初我沒上門,也沒同意與你成親,你嫁給了旁人,也會對他這麼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