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85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時潤聲怕自己睡過頭,特地抱著大狼狗說悄悄話,如果自己醒不過來,就幫忙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叫。



    昏睡的那一天一夜裡,小鬧鐘還沒來得及跳起來大喊大叫,就被傀儡師的銀線及時關掉了鬧鈴。



    今天叫小鬧鐘鑽了空子,時潤聲被大狼狗叫醒,從大木床上跳下來,跑出木頭小屋。



    他發現銀線從屋子裡出去,一路延伸出了小院,又延伸向比小院更遠的地方。



    小緘默者立刻抓起大狼狗的鏈子,追著銀線翻山越嶺,穿過森林和村莊,一路找來了白塔:“我,來找……我的朋友。”



    小緘默者不習慣和其他人說話,用領域模擬著聽過的言語碎片,連詞成句:“很重要,的朋友。”



    他們做了約定,好好地拉了勾,他的朋友不會無緣無故失約。



    堅信這一點的小緘默者,認定他的反派大BOSS朋友一定是被白塔綁架了。



    “那也不能炸白塔啊。”哨兵失笑,“說這種話,可是要被白塔剝奪力量的。”



    他倒是不擔心這話會成真——就算是S級的哨兵和嚮導,也不可能對白塔造成任何一點傷害,更不要說是一個看著就不大點的小緘默者。



    要是真像這個小緘默者說的,他的朋友困在了白塔裡,那其實也用不著等了,沒人能繞清楚裡面的路。



    “那裡面有千萬條路,是個沒人能走出來的迷宮。”



    哨兵有些遺憾,但還是如實告訴他:“你的朋友如果進去,多半就出不來了。”



    哨兵解釋:“白塔不會幫忙的。”



    世界意志就是這樣,它們賦予這個世界力量,旁觀、感知、記錄一切,並不干涉世間門的萬事萬物。



    小緘默者的年紀還小,但已經能夠聽得懂很多事,抱著小鬧鐘點了點頭。



    哨兵彎下腰:“所以……”



    “我幫。”時潤聲說。



    哨兵愣了愣:“什麼?”



    “世界不幫他的話,我幫。”時潤聲說,“我來幫我的朋友。”



    時潤聲向他鞠躬:“請您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大狼狗。”



    哨兵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的小小身影就已經靈巧地越過了防線,常年在林子裡穿梭的小緘默者身手相當利落,幾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現了白塔前。



    小緘默者半點也不猶豫,追著銀線向前跑。



    “站住,快站住!”哨兵急得不行,“你不怕出不來嗎?!”



    哨兵被大狼狗拖著追上去:“快回來,那不是條該走的路!”



    “謝謝您,我很害怕!”時潤聲回答,“可我必須接我的朋友回家!”



    “他是自由的——他想家的時候,就得能回家!”



    時潤聲說:“我是緘默者,我捍衛這件事……我用我的領域和生命捍衛這件事!”



    小緘默者沒有使用言語的能力,能把一句話說得這麼流暢、這麼堅決,是因為跑過來的這一路,已經在心裡默唸了好幾千遍。



    時潤聲當然也知道,強行逆轉規則的代價就是碎掉——不論是領域還是人。



    但那也沒關係,小緘默者不怕碎掉,他唯一忍不住擔心的是大狼狗,大狼狗必須要有人幫忙打架才打的贏。



    或許他可以許願變成一陣風,在大狼狗打架的時候,就颳起一把細沙,把對手的眼睛迷得看不清。



    小緘默者的話音剛落,領域就驟然展開。



    那是種從沒在這個世界出現過的領域,沉默安靜卻赤忱熱烈,堅定巋然,全無退縮地轉瞬鋪開。



    那種領域把太陽的餘暉染成半紅半金,那是種熾烈灼燙如同岩漿的顏色,幾乎在一瞬間門就抽淨了小緘默者的全部力量,燃成漫天的火燒雲。



    岩漿在潔白平整的塔身上燙出一個豁口,有身影在豁口處稍一借力,乾淨利落地躍出來,接住時潤聲軟倒的身體。



    小小的緘默者緊緊抱著鬧鐘,睜開眼睛,沿著銀線向上,看見他的朋友。



    時潤聲的眼睛亮了下,慢慢透出笑影。



    “我遲到了。”傀儡師說,“浪費了五分鐘,我們今天要多玩五個小時。”



    時潤聲忍不住輕聲笑起來,小緘默者的脾氣非常好,一點都不覺得這個要求過分,慢慢眨了兩下眼睛:“完全……完全沒問題。”



    他太累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休息一下,很快就好,然後陪您去任何地方。”



    追上來的哨兵牽著大狼狗,瞠目結舌,錯愕地看著白塔上的裂豁。



    那像是道裂痕,又像是某種鎏金的神秘裝飾,那些光像是被撰銘在了塔身上。



    “等——等一下!你們哪都不能去。”哨兵攔住這兩個緘默者,“你們得留在這,我們要調查你們的身份……”



    “穆瑜,傀儡師。”從白塔裡出來的青年很配合,抱著小緘默者,有問必答,“身份是反派大BOSS。”



    哨兵瞪圓了眼睛,差一點就要展開領域聯絡嚮導:“什麼?!”



    “他開玩笑的吧?”哨兵趕緊問小緘默者,“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小緘默者耳朵有點泛紅,靦腆地點頭:“我……我叫時潤聲,治療師。”



    小緘默者藏在朋友的懷裡,握著銀線,乖乖地小聲補充:“身份是反派小BOSS。”



    哨兵:“……”



    大狼狗聽不懂,興高采烈地帶著鏈子衝過去,繞著一大一小兩個反派BOSS打轉,非常熟練地跳進了銀白色的麻袋。



    小緘默者也聽話地舉起手,被傀儡師塞進麻袋,泛著光的銀白色細線來往穿梭,靈巧地給麻袋紮上了口。



    來自異鄉的青年傀儡師扛著麻袋,向後退了一步。



    傀儡師禮貌俯身,被天邊垂下來的一條相當結實、迎風飛舞的雪白繃帶咻地拽走,消失在了原地。



    ……嚮導趕過來的時候,負責守塔的哨兵還坐在地上,恍惚地揉眼睛。



    “出什麼事了?”嚮導衝過來,“怎麼忽然發S級警報,有敵人入侵了嗎?有流放者反叛了嗎?白塔被炸了嗎?”



    哨兵彙報:“……剛才,這裡有兩個反派BOSS。”



    哨兵說:“他們一個在塔裡,一個在塔外,好像是想這麼幹的。”



    嚮導追問:“然後呢?!”



    “然後他們見了面。”哨兵坐在地上,拿起那個傀儡師留下的小紙條。



    哨兵照著念:“現在他們去湖邊划船,去林子裡探險,生火烤麥子,烤香噴噴的花生和毛豆,熬熱騰騰的肉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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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潤聲被大狼狗一下一下拱著手,慢慢睜開眼睛,在傀儡師的懷裡醒過來。



    他們回了家。



    銀線還在,纏在手腕上。



    一切都沒有變,他也沒有變成風。



    月亮已經升得很高,升起來的篝火明亮,畢畢剝剝地燒著,把臉頰烤得微微發燙。



    火上煮著香噴噴的一大鍋湯,正咕嘟咕嘟翻滾,肉香被風送得到處都是,大狼狗饞得不停打滾。



    傀儡師坐在榆樹下,一隻手扶著他,一點一點給他喂槐花釀。



    時潤聲嗆了一下,輕輕咳嗽:“您的傷……”



    “完全不要緊。”傀儡師告訴他,“多虧你及時趕到。”



    如果不是小BOSS機智敏銳,在醒來後察覺到不對,立刻前往白塔救人,現在的反派大BOSS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小緘默者被這種可能性引得格外緊張,躺都躺不住,努力撐著坐起來。



    “您……會遇到危險嗎?”時潤聲問,“我能幫上什麼忙?我有什麼辦法能幫您?”



    傀儡師摸摸他的頭髮。



    他把酒杯放在一旁,抱起小緘默者,放在榆樹下的柔軟草坪上。



    時潤聲怔了下,不自覺地握緊銀線。



    傀儡師在他對面坐下,這是個罕有的、認真交談的姿勢。



    年輕的傀儡師盤膝坐在草地上,身形被篝火的光亮從夜色裡勾勒出來。



    被火光映照的眼睛很溫柔,裝著小小的緘默者,也映出這一片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我們先不談我。”傀儡師伸出手,摸了摸小緘默者的額髮,輕聲問,“很難過,是不是?”



    時潤聲像是被什麼限制類的言語定住。



    可這並非是一句限制行動、約束意識的言語——這不是一句被加上力量的言語,只是比晚風更輕的詢問。



    這大概是小緘默者聽過最輕的聲音,比春雨的聲音還要更輕柔和緩,即使拂過湖面,大概也不會掀起漣漪。



    可依然有什麼應聲碎裂,時潤聲睜著眼睛一動不動,他以為自己一定要哭了,但眼淚依然流不出來。



    “我……能幫上什麼忙?”隔了良久,小緘默者才輕聲懇求,“請您讓我幫忙吧。”



    時潤聲慢慢地說:“我很好,可能有一點難過,但我能處理,我想幫您的忙……”



    “我知道。”穆瑜說,“能幫上大忙,能從白塔手裡救我的命,這是我們下一件要談的事。”



    小緘默者立刻撐著坐起來,他的手臂藏在衣袖下面,因為碎裂的疼痛微微發抖,但還是盡力坐直。



    時潤聲現在就能談下一件事。



    傀儡師想了一會兒:“也好。”



    “我被白塔綁架了。”穆瑜說,“它不准我種花。”



    十九歲的反派大BOSS很沉穩,在後臺屏蔽了S43號世界發來的一串省略號。



    小緘默者還在專心地聽,忍不住皺起眉,不贊同白塔的做法:“種花是件很好的事,不該被禁止。”



    “是啊。”年輕的傀儡師也這麼想,有些失落地給小緘默者看自己的小花盆,“我原本想在湖邊種上一片。”



    傀儡師給他指那片地方:“這樣,我們以後每天玩的時候,就能一邊喝槐花釀,一邊吹風,一邊賞花。”



    時潤聲被他說的話吸引了注意力,蹙著眉專心想辦法。



    小緘默者想出了辦法,扶著榆樹一點一點站起來,看了看四周,搖搖晃晃地沿著銀線向前走。



    穆瑜抬起手,接住朝自己走過來的孩子。



    “我可以幫您撐起一片領域。”小緘默者抱著他的肩膀,抬頭說悄悄話,“外面看不到,我們可以在裡面悄悄種花。”



    穆瑜問:“我可以在你的領域裡種花嗎?”



    小緘默者伏在他肩上,輕輕點頭,又有點歉疚地補充:“可能沒有直接種在湖邊那麼方便。不過我們來湖邊玩的時候,您想看花,我就把領域打開。”



    “是個好主意。”穆瑜揉了揉小緘默者的頭髮,“我原本其實也想過,要不要把花種在我的領域裡,但我的領域快要碎掉了。”



    在他臂間門的孩子身體微微一僵。



    時潤聲怔了一會兒,才又鼓起勇氣,小聲問:“快碎掉的領域……不行嗎?”



    “我問了下花,花說不行。”穆瑜說,“它們好像比樹嬌貴,不能生長在快碎掉的領域裡,說是那樣就要枯萎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