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輪吹夢 作品

第 154 章 一念抉擇24

每個人都沉默地看著時寒黎,彷彿她剛才說出的是什麼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令人難以想象的話。

時寒黎將這些眼神視若無物:“你們不是早就達成合作關係了麼,只是礙於各種各樣的顧慮,你們的合作始終維持在互相支援又互相提防的程度上,這樣即使你們都有同樣的目標,也不會往同一個方向用力。”

她用著很平常的語氣說著很平常的話,如果是不明情況的,根本不知道她這似乎是隨口說出來的話包含著怎樣的蘊意與分量。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任何一個懂點歷史的人都知道的趨勢,但是這簡單的幾個字概括了上萬年的歷史,分佈在那波瀾壯闊的萬年之中,每一次被史書簡單歸為分與合的歷史進程中,這簡單的字後都包含著無數人的血與淚。

但凡這個提議不是時寒黎說出來的,但凡這個提議不是在現在說出來而是在兩個月之前,等待提出人的將是各種深言大義,甚至是冷嘲熱諷,人人都會向她闡述各種不可實施的理由,但在此時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震動的神色,卻一時沒有人說話。

凝重的寂靜在病房中蔓延,誰都知道此時任何人說的任何一句話都非同小可,這個決定一旦做了,註定會影響到這個世界的歷史進程,無論好的還是壞的,而更加可怕的是,現在沒有人知道結果會是如何。

時寒黎說完了就閉上了嘴,似乎並不在乎他們會怎麼回答,她觀察著每一個人的神色,心中有了底。

半晌之後,邢羽風第一個開口:“各位,既然大家都各有考慮,我就先說一下我的看法。很明顯,現在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不只是我們在掙扎,這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的人類都在掙扎,這場危機已經不是各自為政能夠抵抗得了的了,再繼續讓力量分散下去,只會慢慢地把我們所有人都拖死。”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也是很殘酷的現實。”一頭銀絲的秋如上將說,“現實就是,光憑藉我們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面對如今的現狀了,同理,地下城和江家堡也不可以,所以他們寄予希望,將君王碎片送到了我們這裡,但我們也不是萬能的,我們需要幫助,而我們也不是孤立無援的,有人能夠幫助我們。我同意時閣下的提議。”

兩個研究人員在這種話題上不便發言,另外兩個老人也先後表示了同意,張青黛默默地看了看時寒黎,沒有說話。

“看來我們這邊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龍坤無力地笑了一聲,“戴老,你是時候表態了,不然會讓大家不安的。”

他表面是在催促戴嘉實,但是並沒有試探或者緊張,反而含著一絲笑意。

“大家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和所有人作對對我有什麼好處?”戴嘉實冷哼一聲,“我知道在某些人心裡,我是一個不捨得放權的倔老頭,但這種事和權力沒什麼關係,我也並不在意究竟誰說了算,只是得有個人來做擔保,保證這個聯合後的龐大體系不會像失去雷達的航母一樣失控。”

他看向時寒黎, 所有人都看向時寒黎。

“聯合後的人類就是一艘巨型戰艦, 所有還活著的人類都是它的乘客,一旦踏出這一步,再想回頭必定會傷筋動骨。”戴嘉實沉聲說,“它需要一個掌舵人,一個堅定,強大,永遠站在人類立場上的掌舵人,如果這個掌舵人是你,那我會投同意票。”

時寒黎也看向他,“我以為你會提防我。”

畢竟無論怎麼看,她和地下城以及江家堡的關係都要比和中心基地親厚一些,她現在已經有些理解這些人的思想了,按照他們原來的邏輯,她以為會遇到一些阻礙。

戴嘉實說:“我沒必要和人類的未來過不去。”

龍坤嘶啞地嘆了口氣,“時閣下,這你就誤會戴老了。在很早之前,戴老就和我提過這個構想,那時候形勢還沒有這麼嚴峻,但已經足夠危險,戴老說也許終有一天人類不得不走向聯合,但不會是那時候的現在,因為還沒有出現一個讓所有人都甘願俯首稱臣的掌舵人。其實我很感激時閣下能夠站出來提出這個構想,因為它由其他任何人提出來,都必定會有反對的人,這個構想太大了,帶著一旦啟動就無法回頭的決絕,這對我們三個基地來說都是一場賭博,贏了就是人類的未來,輸了……沒有人願意看到輸了之後的局面。”

這件事每個人都不知道,時寒黎也有些訝異地挑了下眉梢。

原來戴嘉實早就考慮過三大基地聯合,這以戴嘉實的性格來說有點難以想象。

“權力固然重要,但若是連人類都沒有了,權力只會變成空氣。”戴嘉實靠回床頭上,剛才的用力讓他被炸裂後縫合起來的氣管又繃開了,“我知道你們一直對我‘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這種言論有看法,雖然你們不說,但我知道。”

大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紛紛避開了他的目光。

戴嘉實一點都沒有意外,他眉眼沉凝下來,時寒黎一直以為李慕玉和他長得不像,但此時他眉目堅/挺,那種撲面而來的銳利英氣,的確和李慕玉是一脈相承。

“人文情懷是每個執政者都需要具備的品質,但是在極端的情況下,人文情懷會變成最沒用的品質。”戴嘉實說,“當芝麻和西瓜擺在眼前,該選哪個是顯而易見的事,也許你們會說人命不能和芝麻相提並論,但是放眼整個歷史,每一個個體就是芝麻。人類社會不能失去憐憫和同情,但是作為統治者,必須要站在更高的地方去看待這一切,以及在必要的時刻犧牲掉自己具有人性的那一面。”他胸口微微滲出血來,臉色愈加蒼白,“螞蟻在滾下山崖的時候會自覺抱成一團,最外面的螞蟻最先死去,然後往裡一層的螞蟻會繼續頂上,它們就這樣一圈圈地死去,只是為了確保最裡面總有螞蟻能活下來,只要活下來一隻,它們就成功了。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做最外面的這層螞蟻,只要結果是好的,沒有不能犧牲的人。”

“戴老,我們理解你的苦心。”龍坤低低地說。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給我自己辯駁或者訴苦,我是想說,但凡有能夠不犧牲任何一個人能夠達到結果的方法,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選擇嘗試。” 戴嘉實的眼神如一隻衰老負傷的豹子,始終凝視著時寒黎,“現在機會來了,我需要讓新的掌舵人知道我並不會反對這種提議,因為外患人類已經太累了,我不會允許自己給這件事造成任何內憂,”

這是發自肺腑的一番話,時寒黎開啟著風棲的能力,能夠感應到戴嘉實句句真心,她點點頭,說:“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