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你啊你啊!”馬乾事沒好氣的指著他,“你別在我面前裝腔作調,我還不知道你這個老東西?”


 羅建林什麼都沒說,就是憨厚的笑了笑。


 馬乾事拉著他,一臉慎重的道:“我知道你們大隊很難,我也儘量想法子給你們大隊申請一些補貼,不過……”


 “不過?”羅建林面上不顯,心裡咒罵一聲。


 他就知道馬乾事這麼熱情沒好事!


 就在這等著他呢,肯定是個讓他頭疼的事。


 馬乾事鋪墊這麼多,總算說出了主要的事,“不過你們大隊得再接受兩名知青。”


 “知青?”羅建林有些驚訝,“今年不都已經分配了嗎,怎麼還來了兩個?”


 馬乾事嘆氣,“這事說來就有些話長了……”


 “不行不行。”羅建林直接打斷他的話,“紅山大隊的知青夠多了,怎麼還能再來兩個?”


 馬乾事壓著他的手,無奈道:“你先聽我說!”


 ……


 “呼呼呼。”容水根跑的氣喘吁吁,衝進電話室就問:“是我家小閨女來的電話嗎?”


 “對!總算是盼來了你家小閨女的電話,再等個幾分鐘她就打回來了。”


 “好好好!”容水根連連應著,雙眼盯著電話機都捨不得挪開。


 好在等待的時間不長,電話機在他期待的注視下響了起來。


 “曉曉,是曉曉嗎?”等容水根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心裡壓著的石頭總算落下,“你這個丫頭,怎麼才打電話回來?我給你……什麼、二姑?你是說你二姑……”


 電話室的老劉見他情況不對勁,仔細一看大驚:“哎喲,你怎麼哭了?難不成是你小閨女出了什麼事?”


 容水根哪裡有心思回他話,手緊緊握著電話,嘴皮子激動的顫抖著,“曉曉,真的嗎?你不會騙爸爸吧?”


 他這一番激動,落在旁人眼裡那就是出了大事。


 都是一個廠子裡的人,誰不知道容師傅是一個事事都聽媳婦的男人,他家媳婦才是家裡的主心骨。


 老劉見狀,拉住外面經過的一人,“快快,快去把容師傅的婆娘喊來,他家小閨女出事了。”


 這一個穿一個,等落在吳傳芳耳裡時,那就是自己小閨女快不行了。


 憑著一股氣跑到電話室,等看到電話機邊上淚流滿面的老容時,只覺得心中咯噔一下,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


 此時心裡沒有難過、也沒有後悔,而是一片空白,整個人都空洞了。


 她顧不上跌坐在地的疼痛,揮開要攙扶她的人,衝到老容身邊搶過他的電話,顫聲對著電話哀嚎,“曉曉……孃的曉……二、二姐?”


 “傳芳,那是我二姐,曉曉把我二姐給找回來了。”容水根一臉激動,面上是喜極而泣。


 一旁的老劉一臉尷尬,都不敢直視吳傳芳瞪過來的眼。


 他這不是太著急了嘛……


 吳傳芳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給浸透了,她對電話那邊道:“二姐你好,我是老容的媳婦吳傳芳,對對……是是……你們還好吧?”


 吳傳芳在接電話的時候,容水根一直待在旁邊候著,湊過去仔細聽也能聽到話筒裡二姐的聲音。


 傳芳來之前,他就已經和二姐聊了很多很多。


 知道她現在住在老宅裡,身邊還有一個八歲大的孫子。


 然後就沒其他人了。


 容水根沒繼續追問姐夫和外甥的事,二姐沒說怕是人都已經不在了。


 一個上了年齡、一個不滿十歲。


 想想就知道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也讓他的心更是揪起來。


 他這次沒太詳細的追問,也是想著等哪天二姐不在旁邊時好好問問曉曉,看看二姐到底是什麼情況。


 吳傳芳說了兩分鐘,還有很多話沒說,但容婆子實在是捨不得電話費,便約定信上聊。


 最後,吳傳芳叮囑著那頭的閨女,“找到你二姑就該好好慶祝下,別不捨得花錢,還有啊……你保重點,有什麼事一定得跟家裡來信。”


 得到肯定的答覆,才將電話給掛了。


 容水根伸手掏錢。


 他等得就是小閨女的電話,身上一直帶著錢。


 不過帶的錢有些不夠,他不好意思道:“老劉,還差的錢我等會給你送來。”


 “不急不急。”老劉看了面無表情的吳傳芳一眼,悻悻然道:“抱歉啊,吳同志,我真是一時會錯意,不然也不會急匆匆讓人去找你。”


 知道弄錯後他還找了人去帶消息,可沒想到吳同志來的這麼快。


 “算了,你也是好心。”吳傳芳擺了擺手,跟著又笑著道:“對了,老劉你明天記得過來吃酒。”


 “吃喜酒?”老劉納悶了,“你們不是說大兒子的喜酒先不辦了嗎?”


 “他的喜酒確實不辦。”吳傳芳臨時來了主意,一手搭在老容的肩膀上,“我家老容和家裡人失散這麼多年,如今能重聚就是一件大喜事,值得辦酒席慶祝下。”


 “對對對,一件天大的喜事。”容水根連連點頭。


 接近三十年了,他日日夜夜都在盼,無數次祈禱老天爺給他們重聚的一天。


 更是無數次恐慌著,擔心容家只剩下他一人。


 好在,他找到了自己的親姐姐。


 這確實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這樣,吳家的親戚和朋友們又再一次接到邀請。


 真的就挺戲劇化。


 剛取消掉兒子的婚事,結果現在又辦了重聚酒。


 這樣看來,吳家是真不打算讓大兒媳婦進門了,這辦酒特意準備的菜都上了桌,總不能又重新置辦一次吧?


 有錢也不能這麼造啊。


 就在吃酒席的當天,一個瘦小的丫頭從吳家大雜院離開,一路跑到小鎮的另一頭,鑽進一條顯得有些破爛的巷子。


 她並沒有馬上回到家,而是先看家裡有沒有人,確定沒人後才飛速跑進房間,“大姐,你趕緊收拾東西去吳家。”


 段月被突然進來的人嚇得一跳,“你不是去撿煤了嗎?怎麼回來了?”


 “我經過吳家見他們正在辦酒,他們是真不打算依著爸媽獅子大開口。”段春性子急,翻開櫃子就打算給她收拾東西。


 “可是……”


 “還可是什麼?你為這個家付出這麼多還不夠嗎?是真想被家裡給壓榨死?”段春打斷她的話,“你現在就去吳家,哪怕不辦酒席也得進了他們家的門,只有離開這裡去到吳家你才能過好日子。”


 段月還有些遲疑。


 手指摳著手指,顯得猶豫不決。


 在婚事前兩天突然增加聘金,這件事她也不想,可那是她的爸媽啊……是生她的人,她哪裡能拒絕。


 段春瞧她的樣子就很氣躁,“你還猶豫什麼?你知不知道如果吳家真的不願意娶你,你會怎麼樣?去鄉下當知青都算好的,你很有可能被爸媽給賣掉,不管是老頭還是鰥夫、又或者是一個傻子,只要誰給的起錢,他們就會把你賣給誰。”


 段月臉上慘白,她沒法否認。


 因為她知道小妹的話沒錯。


 段春雙手搭在她的肩膀,放緩聲調:“只有嫁到吳家,你才能過上真正的好日子,姐夫雖然木訥又軟弱,但他有一雙好父母,容叔叔是高級鍛工,家裡就不愁吃喝;吳嬸嬸看著不好相處,可只有她能壓得住咱爸媽,真要鬧起來,爸媽不一定能有好果子吃。”


 她深深看著面前的大姐。


 或許大姐不敢反抗又容易被人鼓動的性子很不好,但大姐卻是唯一願意照顧她長大的家人,如果不是大姐在,她或許早就被重男輕女的爸媽給淹死了。


 段春帶著些哀求,“大姐,你就聽我的吧。”


 “可……”段月有些鬆動,其實她自己也明白。


 如果不和吳平祖在一起,她的下場一定很慘很慘,就跟她兩個姑姑一樣,每次想起姑姑們的生活,就讓她毛骨悚然。


 她緊張地吞嚥口水,“可我這麼走了,爸媽要是鬧怎麼辦?”


 “所以你千萬不能退!”段春叮囑她,“鎮上婦聯的幹事說過,現在是自由戀愛的時代,父母不能逼迫子女,只要你立得住,他們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要你立得住,吳嬸嬸會替你解決一切麻煩。”


 她再次重複,“你一定不能再被爸媽鼓動,不然沒人能幫得了你,去了吳家也別把這裡當做孃家,你做的一切足夠償還他們的養育之恩,他們耽誤你這麼多年,別再讓他們耽誤你一輩子。”


 “我懂我懂。”段月緊張的手心盡是汗。


 段春替她收拾著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能收拾的。


 要不是想把女兒賣個好價錢,怕是連衣服都不打算給她們做。


 收拾好後,段春扯著緊張到身體發顫的段月出門,一路跑到某處巷子口,她催促著,“走吧,到了吳家就跟吳嬸嬸說,你想明白了,寧願不要聘禮也要嫁進他們家,吳嬸嬸不是小氣的人,肯定會給你們備上一些物件,與其便宜給段家的人,倒不如你和姐夫拿著。”


 段月早已經淚雨闌珊,因為淚水讓她看不清小妹的臉。


 小妹不過才十五歲,卻想得比她多得多。


 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擔憂道:“可我走了,你怎麼辦?”


 她能有吳家庇護,可小妹呢?


 段春聞言一笑,“我還小,能有什麼事?”


 她抬起手給大姐擦了擦眼淚,輕聲道:“再說了,我不還有你嘛?難道我真的出事,你會不管我?”


 “當然不會!”


 段春笑得更燦爛了,“那不得了?”


 伸手推了推,“行了,趕緊走吧,再不走段家的人要回來了。”


 看著大姐離開的背影,段春臉上的笑意收斂。


 她和大姐不同。


 她的心很冷很冷,不管所謂的父母是苦苦哀求還是嚴厲打罵,她都不會聽從他們的安排。


 想靠她養著一大家子,做夢吧。


 前方的巷子裡已經見不到大姐的身影。


 段春這一瞬間特別輕鬆。


 總算將大姐從泥坑裡拉出來,就像小時候大姐從水缸中將她撈起來一樣……


 就在這日夜幕降臨時,一人揹著小小的包走進了吳家所住的大雜院。


 同時間,東北某處的鄉間小道上,一頭老黃牛拖著板車緩緩朝著前方走去。


 老黃牛邊上的老漢緊鎖著眉頭。


 顯然他想辦的事沒有頭緒,反而還因為某些事更添憂愁。


 而坐在板車上的容婆子正肉痛著,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到簍子裡的重量,眉頭皺得跟大隊長似的,“丫頭欸,你怎麼割了這麼大塊肉,多費錢啊。”


 容曉曉脆聲,“我媽說啦,今天得好好慶祝下呢。”


 她可是聽媽媽話的好孩子。


 所以,肉得往大塊的割!一頓要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