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寒塘 作品

第42章 棄我去者(15)(三合一)

 管紅雁眼前昏天黑地。

 雲廣的聲音隔著一層塑料薄膜似的響起:“時間逆流有根據嗎?”

 “沒有, ”佘莫楚的聲音理直氣壯,“但根據我之前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經驗來看,我的懷疑一般都是對的。”

 這是由無數經歷堆砌起來的第六感。

 “這樣……”雲廣似乎思考了一會, “那不談這個,我想先確認一下,我要怎麼才能知道我的行為或者想法非自願。”

 人類的行為是由想法所驅動的, 如果想法也能被更改, 那又要怎樣確認這樣的想法是否由自己發出,行動是否是自己所願?

 管紅雁抬了抬手, 她想告訴雲廣,你根本就不用擔心發現不了,因為那種忽然出現在你腦子裡的想法太詭異了, 完全就不會是正常人會產生的想法。

 哪個正常人會對隊友的腦漿產生親切感的, 除非瘋了。

 不過她現在感覺自己也快瘋了。

 她大腦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顫動,每晃動一次腦袋, 那些圓潤的晶瑩的圓形物體就會隨著她的動作晃動, 發出細小地擠動聲。

 那種聲音順著她的大腦皮層傳遞進她的耳朵,由她的神經再遞送回她的大腦,每一條溝回每一寸皮質都在和那些圓潤而粘稠的東西接觸, 它們有著一種異常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觸感,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 雖然她很不想這麼說,但那種東西像是珍珠。

 奶茶裡的珍珠。

 柔軟不失彈性, 粘稠而又圓潤, 讓她忍不住又幹嘔了一聲。

 管紅雁發誓自己從這裡出去之後至少要戒三個月珍珠奶茶。

 不, 六個月。

 只要能讓她好好出去, 這六個月裡她寧願只吃香菜。

 謝天謝地, 固定屬性救她狗命。

 基因裡對於香菜的厭惡,終於把她從san check帶來的恍惚中拉了出來,管紅雁受不了似的伸出手堵住耳朵:“紙、給張紙……快快快。”

 腦子那種詭異的觸感和聲音終於不見了。

 雲廣那個隔著一道塑料薄膜似的聲音停下,有一張餐巾紙被匆匆塞到管紅雁的手裡,管紅雁顧不得遞給她紙的人是誰,一把接過餐巾紙,惡狠狠擦了擦眼角處由於劇烈的乾嘔而引起的生理性淚水才問道:“水有嗎?”

 她實在受不了嘴裡這個味道了,她今天想起“香菜”的次數簡直會在她這輩子的食物攝入史中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別給她水。”佘莫楚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及時打斷了雲廣的動作。

 為什麼啊?

 管紅雁下意識想猛地抬起頭,卻又在即將晃動她的大腦的前一秒猛地頓住。

 然後她卡了幾秒,緊接著,管紅雁用自己這輩子最端莊的儀態緩緩抬起頭,睜著一雙通紅地眼睛看向佘莫楚:“為什麼?”

 直覺告訴她這個答案是她不想聽到的。

 佘莫楚在對面,憐憫地瞥了她一眼,管紅雁絕不承認他那種混雜著嘲諷和散漫的眼神是憐憫:“因為你腦子裡的蟲子在接觸過成蟲同類後就異常活躍。”

 剛剛管紅雁在過san check時聽見的聲音不是幻聽,那就是她腦子裡發出來的。

 這個時候,一旦喝水,她腦內的幼蟲卵只會活動的更加頻繁,再次把她拖入理智檢定中,因為這種蟲子的存在就是一種對於人類大腦的攻擊:汲取養分、打散思維,操控行動。

 無知是在克蘇魯世界中存活的第一法則,一旦管紅雁意識到那個聲音是真的存在,只是平時太夠細小她沒有注意到的話,那麼從此往後的每一秒,她都會去下意識注意這個聲音。

 所以他才一開始很擔憂要如何把這條信息傳達給所有人,有關於這類蟲子的信息本身就是在對人類的大腦和思維產生攻擊,他們知道的越多,恰恰對寄居在其中的蟲子好處越多。

 白燼述順暢地轉移了話題,也轉移了管紅雁的注意力:“你覺得你現在想喝水的想法,真的是自己的大腦發出的嗎?”

 管紅雁:……

 她本來是可以做出肯定答覆的,人類在劇烈的乾嘔過後就是會想喝水的,她在瘋狂想起“香菜”之後也是會想要喝點什麼東西壓下這股味道的,但她想到自己下午在山村中莫名其妙不止從何而來產生的親切,她就覺得自己又不是那麼肯定了。

 到底是她需要水,還是蟲子需要水?

 這個思考是否需要水的思維,到底是蟲子發出的,還是她發出的?

 管紅雁放棄思考,崩潰道:“你們克蘇魯世界……人真的能活嗎?”

 會從120角里出現的獵犬就算了,時間不是線性的詭異生物也就算了,會撬開人腦殼的“香菜”還可以算了,但會操縱人的情感,讓她對於同類腦漿中混雜著的蟲子產生親切感的蟲子真的讓她受不了了。

 她可以忍受噁心,但是不能忍受自己的想法被操控,自己的行為被操縱。

 這讓她感受到一種被入侵了大腦的強烈冒犯。

 當然……從任何角度上來說,她現在都已經被入侵了大腦了。

 這樣的世界裡,人還能活嗎?

 “能啊,給她一塊巧克力,”佘莫楚對著雲廣吩咐道,聲音依舊理所當然,“不然我是什麼?”

 你不是說你不是人嗎!!!

 “我理解了我完全理解了,”她甘拜下風她五體投地,把嘴裡雲廣遞過來的巧克力咬的嘎嘣響,“佘莫楚你是對的,在這樣的世界裡還是不要做人了,有沒有加入這個選項,我加入,我加入。”

 白燼述坐在她的對面,抬了抬下巴代為回應:“我覺得你剛剛過完san check需要冷靜冷靜。”

 管紅雁都開始口不擇言了。

 在克蘇魯世界中,做人總比不做人好,不然他和佘莫楚費盡心思要保留住自己的人類身份是為了什麼?

 “我確實過了一個 san check,”管紅雁扶著太陽穴,感覺自己對於克蘇魯世界的評估還是過於樂觀了,“但我現在覺得我理解了一切。”

 “我現在已經可以平靜地接受自己腦子裡有蟲卵了,可以平靜地接受自己一呼一吸之間鼻腔內氣管內肺泡內都充盈著這種蟲子的幼蟲,甚至可以平靜地接受那些東西遲早會從我的腦子裡破殼而出。”

 她破罐子破摔似的:“還有什麼信息,一併說了吧,我什麼都能接受了。”

 “真的嗎?”佘莫楚的聲音更加憐憫了,“那我真的說了?”

 那種帶著奇異的嘲諷和散漫的憐憫。

 “今天上午發現的‘冬蟲夏草’,對就是那種野菜,魯長風和李仁江金明他們幾個吃過的那個,”他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如果我沒有判斷錯的話,它們所寄居的蟲子應該就是我們腦子裡的蟲子,由於被植物寄生,所以原本不會被人眼觀察到的蟲子,現在可以被人眼觀察到了。”

 而眾所周知,它們生長在埋了很多死人的山洞祖墳外。

 而祖墳中的那些屍體,有一些被“香菜”撬開了腦殼,有些則沒有。

 成蟲只有在人腦內寄生後才會破繭,所以如果沒有差錯的話,那些蟲子或許應該可能大概多半出自於……

 “停!停一停,停一停……”這下,雲廣也要受不了了。

 他臉上焊上去一樣的溫和與平靜裂開了一個口子似的:“我得緩緩……”

 管紅雁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我覺得吧。”

 她停頓良久,語氣飄忽地像是飄在空中:“我覺得,或許接下來聽到這個信息的魯長風他們,才更需要緩緩……”

 或許能在此時和幾十分鐘後崩潰的魯長風共情的只有彈幕:

 【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為什麼基金會沒有語音打碼,我強烈要求此類信息以後語音直接“bi——”掉。】

 【因為這是實時直播……房管也不知道小楚會說出來什麼。】

 【佘莫楚你為什麼要說出來你就讓這個信息爛在肚子裡吧你說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你知道我有多崩潰嗎】

 【我知道,你連標點符號都沒有了。】

 【好崩潰,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小楚那種憐憫的眼神。】

 【那是主對這些對克蘇魯世界一無所知的隊員們的憐憫。】

 【那主下次能不能早點說,或者打個預警,我在吃宵夜。】

 【主不在乎。】

 【(受不了了!)(怒而起身!)(奪門而出!)(推開門!)(推開門!)(推開門!)(推開門!)(發現推的是旋轉門!)】*

 【一鍵查詢本彙報直播間投資者精神狀態。】

 *

 等到信息傳遞到魯長風那裡的時候,白燼述已經睡了快一個多小時了。

 而吵醒他的不是魯長風瘋狂的嘔吐聲,是一種微妙的感覺。

 他感覺不太對。

 帳篷外是魯長風和江金明混雜著泣音的嘔吐聲,李仁抓狂地在基金會里尋找洗胃的奇蹟,仨大老爺們,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把他們三個怎麼了,罪魁禍首白燼述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第一個注意到的就是眼前的世界有些雜亂。

 像是得了很嚴重的飛蚊症。

 帳篷外很暗,只有駐紮營地的一盞夜燈亮著,是為了不打擾他睡覺。但是他此時的視角是有些混亂的,具體體現在他的視野中充斥一些斑點,這些東西是漂浮在空中的小飛點,不論看向哪裡都有,嚴重影響了他的視野。

 佘莫楚清醒過來的很快,大概是由於之前的調查經歷所養成的起床習慣,他並不需要太長時間的睡眠。白燼述過了沒幾秒就從睡夢中清醒了過來,他睜著一雙逐漸清明的眼,摸索著從睡袋裡抽出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還好,還是光滑的皮膚觸感。

 然後他又順著脖子往下摸,更好了,他脖子以下全部都已經變成了鱗片。

 白燼述面無表情地自我反思,他錯了,他就不應該抱著僥倖心理覺得自己沒事,所以產生了懈怠心理,一個人躥回帳篷內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