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偷喝我酒 作品

第120章 番外3

金黃十月, 秋獵佳節。


綠茵地上的營帳,像是一朵朵飄落凡間的雲。


穿紅戴綠的小娘子們嘰嘰喳喳的說話,推著一個身著湘妃色衣衫的小娘子往前面的營帳去, 那小娘子又羞怯的縮了回來,一推一回,折騰好半晌。


帳中歇晌的褚睢安被吵得心煩意亂,滾下榻, 趿拉著鞋,掀起帳簾兩步出來, 趕狗似的粗聲道:“去, 到別地兒玩去。”


鬧聲頓停, 那湘妃色衣衫的小娘子瞧見人,立馬垂了腦袋, 卻又耐不住的偷偷瞧一眼,反倒是自個兒先紅了臉。


褚睢安察覺什麼, 並未理會, 說罷便要折身回帳.


忽的, 身後一道風聲.


他眉眼瞬間凌厲, 手朝後一抓, 一轉, 便聽得熟悉的一聲咔嚓。


戰場上廝殺回來的人, 出手又快又狠,他回頭,眉眼間厲色未收,不見刺客, 卻是瞧見一個淚水漣漣的小娘子, 被他卸了的右臂軟塌塌垂著, 一張臉疼得煞白,哭都哭不出來。


後面眾人臉色瞬變,伸手推人的小娘子更是呆若木雞。


褚睢安愣怔一瞬,隨即一雙眉皺得死緊,滿臉不耐,“別哭了。”


說罷,一手抓著她肩,一手抓著她手臂,狀似隨意的扭了下,又是一聲脆響。


給人接了回去,褚睢安也未瞧她面色,冷心冷肺的丟下一句,“下回再敢偷襲我,我還擰你胳膊”,掀簾進了帳。


外面窸窸窣窣的聲兒沒了,他四仰八叉的躺下,一臉安詳的閉上了眼。


午後靜謐,不多時營帳內便想起了一串兒呼嚕聲。


日落前,前去狩獵的一眾人回來,營地頓時熱鬧聲起,各種獵物堆在一處,上面的箭羽或是旁的,標著各家姓氏,幾個小太監忙著清點。


褚睢安聞聲而來,一眼便瞧見了那馬背上的一抹紫色。


發冠束髮,紅唇微抿,單手勒著韁繩,勁裝下腰細腿長。


兩年未見,長得愈發凌厲了,一雙狹長的眸子瞧來時,渾像是被她那大刀抵了喉,嚇人的緊,哪還有半分小娘子的嬌嬌柔柔?


四目相對,褚睢安懶洋洋的立在人堆裡,雙手環胸,戲謔的瞧著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愣怔。


此次狩獵的彩頭是皇上定的,一串岫巖玉串,那岫玉清透,一顆顆滾圓珠子像是青葡萄,李丹陽雙手接過,翻身下馬謝恩。


嘖!真虎!


褚睢安搖著頭輕嘆,悠悠的晃出了熱鬧堆,去了一方僻靜處。


待得火堆上的兩隻野雞烤得焦黃時,方才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沉穩有力,不疾不徐。


褚睢安手肘撐在腿上,回頭去瞧,唇角若有似無的勾著笑。


恍然對上視線,李丹陽被他直勾勾的盯得腳步一頓,渾身不自在,冷聲道:“再看,仔細我挖了你的眼。”


“好凶啊。”褚睢安漫不經心的道。


話音剛落,一物便重重朝他面門砸去。


褚睢安輕笑一聲,伸手接住,是一罈子他慣來愛喝的酒。


李丹陽幾步過來,在他對面坐下,也不客氣,撕了一條雞腿啃,“阿雲有孕了,掛念你的緊,你此番回來還未見她吧?”


褚睢安瞧她,“嗯,午後過來時,遇見了祝二郎,聽他說了兩句,待秋獵後再去瞧瞧阿雲。”


想起她方才坐於馬上,風頭無兩,他單手撐額,瞅她:“這般風聲起,真不怕那人將你視為眼中釘?”


聞言,李丹陽掀起眼皮瞧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


“我就是要活在世人眼中,我越是聲名鵲起,他越是不敢動我,宗室皇親,和親之事誰都能做,但唯我李丹陽,能替他守邊關,他又不是傻子,自是深知如何做。”


說罷,她隨手將幾口啃光的雞骨頭扔進火堆裡,燒得滋滋響,語氣狷狂,“他便是瞧我不爽,那也得憋著。”


褚睢安將另一隻雞腿也撕給她,自個兒扯了個雞翅啃得無甚滋味。


兩人對坐而食,靜默半晌,褚睢安嘆息一聲,低沉出聲:“翻過年,你便二十有一了。”


李丹陽知他話中意,嗤笑一聲,不甚在意,“又沒讓你娶我,做甚操這閒心?”


褚睢安苦笑,仰頭灌了一口酒。


他做夢都想娶她啊……


只是,他一個本就深受忌憚的異姓王世子,如何能娶得皇上都拿捏不住的宗室女?


怕是他們今兒敢成親,明日便有意圖謀反的罪名砸腦袋上。


吃了兩隻雞腿,李丹陽方才稍慢些,自袖袋裡摸出那岫玉珠串,隔著火堆扔給褚睢安,“秋獵後我便走了,這珠串你替我拿給阿雲吧,那日與她逛鋪子,瞧見一串差不離的,阿雲甚是喜歡,但瞧著沒這個好。”


褚睢安捏著那串染了她溫熱的珠串,就著火光瞧了眼,唇角一勾,眉眼輕佻,似是玩笑道:“怎的不贈我?”


李丹陽似是詫異的抬眼,與他對視一瞬,忽的哼笑,“世子這是哄我給你下聘呢?”


褚睢安摩挲著那瑩潤珠子,眸色沉沉,裡面似是壓著什麼。


“丹陽縣主,給是不給?”他一字一句,慢吞吞的。


“想與我討要東西,世子拿什麼抵?”李丹陽微抬下巴直視著他,掏出帕子,慢條斯理的擦了手,起身繞過火堆走到他面前。


褚睢安笑了一聲,仰頭瞧她,一雙眸子閃著星子光,“我身無長物,縣主瞧上什麼了,只管來拿便是,只這珠串啊,我要了。”


這賴皮模樣,瞧得人牙根兒癢癢,李丹陽半跪著蹲下身,忽的伸手,將人壓在了那粗糙樹幹上。


“褚睢安,我成不了親,你也別想娶妻。”李丹陽目光炙熱,絲毫不藏著,一字一頓的似是要將這幾字刻在他心尖兒。


褚睢安被人這般壓著,卻依舊笑得混不吝,像個混蛋,“成啊,這輩子,老子便與你痴纏了,不死不休。”


李丹陽咬了下腮邊肉,方才壓下眼裡的溫熱淚意,就著這姿勢便朝那彎著的唇親了上去。


去他孃的倫理綱常,她嫁不得的人,睡了也成啊。


小娘子未經情.事,親嘴兒跟欲要吃他肉似的,不得其法,磨得他嘴唇怕是要起火星子。


褚睢安反客為主,耐著性子教她相濡以沫之意。


他身子被壓得乏困,剛要動,卻是又被壓了回去,背靠樹幹,雙肘撐地,只有被人為所欲為的腦袋仰著,腰挺著。


一雙眼睛閃過些許無奈,忍不住哂笑。


不愧是揮大刀的,這勁兒壓得他半分起不得身。


直至一隻爪子欲要扯他衣帶,褚睢安方才急了,倉惶抓住自己的衣帶,紅著臉低喝:“李丹陽!”


一口酒沒沾的人,此時似是醉酒了一般,眼神迷離,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上不知誰的水光,“做甚喊我?”


褚睢安深吸口氣,胸腔憋悶的緊,一時竟是不知該斥她膽子太大,還是他太過膽小。


李丹陽半跪在他腿.間,不滿的伸手抵著他的下頜抬起,與自己對視,理直氣壯:“我是下了聘的。”


褚睢安被她這話嗆得止咳,卻又忍俊不禁,眼神戲謔的打量她,“縣主下個聘,便想要我身子了?”


“你竟不願?”李丹陽不滿,帶了幾分厲色,大有一種‘他若不願,她便霸王硬上弓’的意思。


褚睢安舔了舔後槽牙,笑得放蕩。


他坐起身來,兩人之間距離倏然拉近,他又湊近些,下一瞬便要親上去了一般。


李丹陽不知怎的,突生了些緊張,屏著呼吸瞧他。


只見那腦袋忽的一歪,繼而她耳畔被溫熱氣息席捲,霎時紅至脖頸。


“少了些,這聘禮……只夠縣主親個嘴兒的。”


李丹陽一口氣提上來又下不去,惡狠狠的揪著他衣裳,渾像是酒樓調戲美人兒的惡霸,“那便再親一次!”


褚睢安笑了一聲,一雙眸子彎彎,像是今夜的月。


兩人捱得極近,那笑聲帶起的滾熱呼吸噴灑在小娘子臉上時,陡然給那清冷麵容染上了晚霞色。


“還請縣主憐惜些……”褚睢安不要臉的道。


李丹陽:“!”


兩人姿勢對調,李丹陽仰著腦袋給他親,生生被逼出了幾分乖。


褚睢安攬著她,不累著那細腰,仔細教這小娘子如何親嘴兒。


李丹陽不覺伸手抱住他,單薄的衣衫下,卻是忽覺那肩脊處有些不對,頓時消了旖旎色,歪了歪腦袋,避開他的唇,細聲問:“傷了?”


褚睢安被她摸得肩背繃緊了些,“小傷,再過幾日便能大好。”


李丹陽注視他半晌,身子往前探了探,摟著他脖子抱緊,鼻子泛酸,喃喃細語:“褚睢安,你定要長命百歲。”


文臣死社稷,武將死沙場,他們這般征戰之人,不定哪天就回不來了,活著的人卻是無休止的惦念。


褚睢安摟著她的腰,將人一把抱起坐在自己膝上,低聲又重重:“好。”


慶曆元年,祝家少夫人纏綿病榻許久,終是於初春撒手人寰。


四皇子李昶許瘋了似的,要將人家的骨灰葬在自己宮裡。


皇上大怒,將其貶為從一品郡王,封號成安,連夜將人踢去了北邊兒。


這一踢,倒是將北邊戍守的李丹陽替了回來,與那圈在京中的梁王一同混跡酒樓。


李丹陽不畏人言,但耐不住求親者煩,提了大刀駕馬南下,四處遊玩,羨煞了京中貴女。


慶曆四年,隆冬,她自江南歸,途中得信,祝煊要娶繼了,一個不曾聽聞名姓的小娘子。


成親那日她去了,待得蓋頭揭下,瞧見那張明媚嬌豔的臉時,頓時心冷幾分。


憂心的不只是她,還有祝家老夫人和祝夫人。


這繼室若是心腸好的,那便眾人皆安,但若是蛇蠍美人兒,阿雲留下的澄哥兒,怕是在後宅艱難。


當夜她便讓人去查了,沈家二孃,京中唯一聽得一次,便是她與陳三郎退親一事。


行事果決,聰慧,不像是那般裝蒜善柔之人。


此後探子多次來報,澄哥兒過得甚好,她心方安,趁著祝煊生辰時,將府中謄抄的諸多書籍送去了沈蘭溪的書鋪,明面兒上是給祝煊的生辰禮,實則是給沈蘭溪賠不是的。


同年,皇上驟崩,不等五皇子繼位,李乾景篡位,攪得生靈塗炭,朝堂不穩。


事畢,七皇子登基,淮南王攝政,她被褚睢安按在床上將養了一月,她父親的後事乃他一手操辦,熟稔得讓人心疼。


家中無長輩,她與褚睢安無媒無聘,拜了天地。


“怎就無媒無聘了?”褚睢安嗤笑一聲,將袖子擼起,露出一截手臂來。


手腕處的岫玉珠串,瑩潤清透,帶著他灼人的溫熱。


李丹陽驚詫,“你——”


“怎的,丹陽郡主不識得了?”褚睢安哼笑一聲,床帳未放,當著那兒臂粗的龍鳳燭的面兒,將人壓在床上欺負。


“那時……你便對我欲行此事,郡主可記起了?”他語氣輕佻,漫不經心的問,唇舌卻是勾著人家不放。


李丹陽羞憤,翻身將他壓下,氣道:“不也因你拽著自個兒衣帶,不曾成事?”


“饞了?”褚睢安摸她臉,寸寸下滑,直將人逼得脖頸都紅了一片,才翻身。


他粗糲的手握著她的,十指緊扣,察覺到她輕顫,忍不住笑,湊在她耳邊低語,“抖什麼?怕了?”


不等她答,他又笑語:“放心,我會憐惜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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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惜個鬼!


李丹陽再睜眼時,已然是翌日晌午,飯香味勾得肚子咕嚕嚕的叫。


褚睢安端著飯菜進來,便聽得一聲兒。


“在床上用?”


李丹陽抓著一隻軟枕就朝他那笑眯眯的臉砸了過去,只是往常提大刀的手,此時卻軟綿綿的使不上力,軟枕未曾砸到人,自個兒掉到地上滾了兩圈,好不可憐。


褚睢安將飯菜放在案桌上,過去將自己的枕頭撿起拍了拍,嘴上使壞,“火氣這般大,昨夜沒夠?”


聽得這話,李丹陽霎時臉紅脖子粗,大有一種與他同歸於盡的架勢。


褚睢安見好就收,拿了衣裳給那光溜溜的小婦人穿,“彆氣彆氣,保不準兒肚子裡已有了孩兒呢,可別動了胎氣。”


李丹陽聽他這混賬話,氣得又想動手,卻是被人扒了錦被。


“你!”


“我給你穿。”褚睢安此時倒是正經了許多,手掠過一處青紫,輕輕給她揉了揉,壓下慾念,那眸子裡只剩了疼惜,“青了,疼嗎?”


李丹陽翻了個白眼兒,奪過衣裳幾下穿好,急急去用飯。


此時倒知問她一句疼不疼,昨夜她如何求——


混賬東西!


卻不想,這混賬東西一語成讖,給她肚子裡揣了個胖娃娃!


懷胎十月,褚睢安殷勤伺候著。


瓜熟蒂落,李丹陽足足睡了一日一夜。


滿月後,皺皺巴巴的小郎君已然變得嫩白,閉著眼還在練武。


褚睢英想摸摸大侄子的小手,卻是不防被一拳揍在了臉上,頓時委委屈屈的捂著臉去尋他哥告狀了。


告狀未果,又折身回來,唸經似的在小孩兒耳邊重複著一句,打人的不是好小孩兒!


奔來的祝允澄在門口立了幾瞬,著急忙慌的跑去尋他大舅了。


他得趕緊告訴他大舅,英哥兒要出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