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216、第 216 章(朱亥南下的路走到一半,遇...)

  朱亥南下的路走到一半,遇到了朱襄的信使。

  信陵君自縊,請楚王退兵,志潔高遠。朱亥南下一路都有人護送。

  這麼大的事,朱襄派去的信使自然也聽到了,特意找了過來。

  朱亥一路上都木木的,雖接受了沿路楚國官吏的好意,但腳步一直沒有停下,也不應酬,只選最近的路走,沿路遇到城鎮也不進去。

  楚國士人感嘆朱亥對信陵君的忠誠,誇讚朱亥這彷彿自虐的行為。

  他們準備好吃用,待朱亥路過時便贈予朱亥,原本打算攔住信陵君的棺木哭一場的念頭也打消了。

  戰國的士人或多或少都還是有些"俠義"精神在胸中,雖汲汲求名,但也知道輕重。
  當朱亥接到朱襄信使的拜見請求時,那麻木的表情才裂開了一條口子。

  他這一路都沒洗澡沒換衣服,身上披的麻衣都變黑了。

  聽到朱襄公的信使來了,他趕緊用涼水衝了一下身體,扒拉了一套乾淨一點的衣服穿上。

  朱襄派去的信使見到朱亥時,朱亥的頭髮還在滴水。

  信使趕緊道:"壯士,請先把頭髮擦乾,天氣較涼,可別生病。"

  朱亥用衣袖胡亂擦了兩下頭上的水,問到:"真的是朱襄公的信使?"

  信使取出朱襄的信件,悲傷道:"是。"
  信使道:"壯士,可為信陵君讀信。"

  朱亥臉上慘然一笑,道:"對,讀給主父聽,得讀給主父聽。"

  朱亥離開這一路,有許多士人送來香燭。

  每天晚上,朱亥都會為信陵君點燃香燭。
  秦國有官方傳遞消息的驛站,各國為了軍報傳遞通常,也都設置了類似的機構。

  驛站兼任官方客棧的功能,讓來往士人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朱亥被楚王和南楚君允許使用驛站。信使本不應該來他國的驛站,但他使了錢財布匹,驛站小吏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楚國對庶民流動的管理較為鬆散,又經過了內戰,基層管理基本都癱瘓了。
  楚國士人派來護衛信陵君棺木的人,聽聞來者是朱襄公的信使,心中都很好奇。

  可惜對方拒絕與他人交流,他們也只能聚在一起猜測,不知道朱襄公給信陵君寫了什麼。

  有人說,朱襄公剛死了一個好友春申君,現在另一個好友信陵君也被逼死了,不知道他心裡有多難過。
  朱亥的耳力很好,聽到了這些人的感慨,臉上因見到朱襄派來的信使而生動一點的表情,再次變得麻木僵硬。
  朱襄的信從來沒什麼文采,大白話就罷了,甚至還有些囉嗦。
  他本以為自己會讀得磕磕絆絆,沒想到一口氣讀下來十分通暢,甚至還能想象出朱襄寫信時的語氣。

  朱襄信中沒說什麼重要的話,只是大罵楚王又搞什麼麼蛾子,大罵魏王居然不立刻站出來維護信陵君。

  他說兩方聯軍在春耕前一定會撤軍,讓信陵君再忍忍,忍不下去就來南秦。

  他畫了一種叫荔枝的果子,說這種果子離了枝丫很快就變味,他想試著種一下但一直沒頭緒。等信陵君來了南秦,他就拉著信陵君一起種荔枝。

  朱亥讀著讀著信,已經多日未哭的他,又哭了起來。

  他想,如果朱襄公的信早幾日來就好了。

  早幾日來,會不會主父就放下魏國和魏王,真的去南秦與朱襄公一同種荔枝了?

  朱襄的信使就在隔壁,聽朱亥哭了一夜。

  第二日,兩人精神還算好。朱亥情緒也恢復了正常。

  他將信揣在懷裡,說等信陵君陪葬時,把信與信陵君一同葬進土裡。

  或許是讀那封信時,讓朱亥深壓在心底的感情得到了些許釋放,朱亥的話多了一點。

  他對信使嘆息昨日的奢望:"如果朱襄公的信早一些到就好了,或許主父能聽朱襄公的勸。"

  信使卻沒有安慰朱亥。

  "當魏王說出,因信陵君之故,讓魏國落入危險,信陵君有何臉面,見魏國先祖的時候,信陵君就非死不可了。"信使冷漠道。

  他的話斷句很奇怪,斷開的字句很短,但又有神奇的韻律在其中,聽著鏗鏘有力。

  "身為魏公子,魏王說他無顏見先祖,比直接賜死他,更難堪。"信使頓了頓,臉上浮現帶著些許自嘲的譏笑,"若韓王如此說我,我也只能以死明志。"

  信使深呼吸了一下,拿起竹筒,將竹筒中的涼水一飲而盡,像是澆滅心中鬱氣:"可惜非還不如,信陵君和春申君。魏王和楚王,好歹知道他們大才,會用他們,會嫉妒他們。而韓王,完全看不到我。"

  "請問公是......"朱亥這才發覺信使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趕緊補上詢問。

  信使淡漠道:"不敢稱公。我是韓宗室旁支,韓非。"

  朱襄為了盡全力說服信陵君,派去的信使居然是韓公子非。

  韓非救國無門,知道韓國必亡。他被朱襄說服後,想在秦國"大隱隱於朝",等韓國滅亡之後承擔起照顧韓國宗室,延續韓國祭祀香火的重任。

  所以韓非不會尋死。

  朱襄以為,韓非的境遇或許能讓魏無忌感同身受,讓魏無忌也能走韓非這條路。

  但朱襄畢竟只是一個庶人,還是從兩千年後而來的庶人,所以他不懂得對這些有尊嚴的宗室子弟而言,什麼樣的話是最鋒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