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鹹菜薰香腸



 如果在楚王和春申君死後,新任楚王不能“服眾”,他們就會繼續傳這個謠言,然後弒君逼宮;如果楚王和春申君運氣好,活得夠長,讓新任楚王能站穩腳跟,他們也會繼續當一位忠誠的臣子。


 誰知道,他們收手後,謠言不僅未平息,還傳出了新的謠言,說中了他們的心思。


 他們內心十分驚恐不安,以為是春申君改變主意,不再容忍他們,故意傳播謠言,想要害死他們。


 當楚王要求他們赴宴的時候,他們正疑神疑鬼,立刻就信了楚王要在宴會上將他們一網打盡的話。


 於是他們暗自調動自己封地的軍隊,加固城池,並派人向楚王告罪,說自己身體抱恙,不能前去。


 楚王愕然地收到了婉拒的信件,勃然大怒,不顧春申君勸阻,派人斥責。


 楚國□□勢立刻急轉直下。


 被楚國人瞧不起的年輕小將軍李牧在黔中郡觀賞著這一幕,對朱襄道:“為何離間計總這麼容易成功?”


 朱襄疑惑:“你就問我這個?你難道不該問,為何我要來黔中郡?”


 李牧比朱襄更疑惑:“我需要問嗎?你想要做什麼事直接和我說,我幫你就行,為何要問?”


 朱襄:“……”他一時間不知道是感動李牧的信任和支持,還是無語李牧的性格。


 朱襄先為李牧解答道:“不是離間計總這麼容易成功,而是能使用離間計的地方,本身就有縫隙。沒有縫隙,用什麼離間計?有了間隙,不用離間計他們也容易反目。”


 李牧再次嘆氣:“好吧,你說得對。”


 朱襄見李牧真不問自己為什麼來,憋不住自己說道:“我聽說你把黔中郡的匪患平了,心想黔中郡應該補種糧食,便想來黔中郡試驗一下新的種植模式。”


 李牧道:“啊?種地啊,你自己隨意。不過你把政兒一個人放在成都,這樣好嗎?”


 朱襄道:“李冰因為勞累過度暫時回成都修養,有李冰照顧,政兒肯定沒問題。現在成都也缺不了他。再者,他年幼,長江水流湍急,坐船較為危險。”


 李牧道:“雖然政兒應該沒問題,但你若想試驗什麼新種子,成都也可以嘗試,為何非要到黔中郡?”


 朱襄道:“你上次寫信,不是說黔中郡田地荒廢?而且原本的楚國民眾仍舊習慣火燒水淹的粗放種植方式,恐怕補種時收穫不多?成都平原已經春耕結束,不需要我過多指導,我想你可能需要我。”


 說白了,就是朱襄在蜀郡突然閒下來,見李牧在信中說黔中郡這裡的地沒人好好種,就按捺不住想找塊新地方種田的心。


 其實朱襄還想過去巴郡指導種植。巴郡崇山峻嶺,正好試驗一下梯田。


 但巴郡郡守和巴郡豪強都較為“排外”,朱襄和他們打交道很麻煩,便不去自找苦吃。


 李牧說黔中郡因為處於和楚國交戰處,楚國想奪回祖地,所以一直對黔中郡有零星騷擾,所以黔中郡是戰時狀態,郡守權力遠遠不如鎮守的將軍,李牧可以在這裡自行做主。朱襄當然就屁顛屁顛乘船跑到黔中郡了。


 李牧十分無語:“我想在長江上航行,還是較為危險。你不該置自己於險地。”


 朱襄道:“不在夜晚和天氣不好的時候趕路,又是船隊一起出行,怎麼會危險?只要不是船全沉了,有船出問題,也可以立刻救援。”


 總之,朱襄就是閒不住。


 黔中郡地形複雜,西邊崇山峻嶺可以搞梯田,東邊接近雲夢澤平原正好大搞水稻種植和桑基魚塘,不好好利用,簡直是浪費。


 李牧雖然想駁斥朱襄,但朱襄人都來了,他駁斥了也沒有意義,便嘆了口氣,讓朱襄隨意。


 正好他幫著朱襄在黔中郡種地,也能進一步麻木楚國。


 李牧本來想保密朱襄來到黔中郡一事,但朱襄那白髮太顯眼,剛來黔中郡就傳遍了大街小巷,誰都知道朱襄公來指導種田了。


 朱襄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對李牧道:“我下次出行,是不是應該先用墨汁把頭髮染黑?”


 李牧瞥了他一眼:“你現在才在思考這個問題嗎?我還以為你故意炫耀你滿頭白髮,不似凡人。”


 朱襄認真道:“老實說,我確實在炫耀。我這頭白髮真的好看!”


 李牧:“……”他以後再也不會為朱襄滿頭白髮而心生苦澀和怨憤了。


 朱襄樂道:“你說楚國會不會派人來拜見我?春申君當時還準備招攬我呢。”


 李牧白了朱襄一眼:“你認為我要打楚國,會讓楚人來見你?”


 朱襄:“啊?!什麼?!你要打楚國?!”


 李牧:“……”


 朱襄:“……”


 兩人相對無言良久。


 朱襄率先扶額:“我說,你、那個啊,楚國現在還挺強大,春申君把楚國治理得很好。你現在攻打楚國,會不會太莽撞?”


 他要是知道李牧來黔中郡不僅是平匪患,更是生出了攻打楚國的心思,絕對不會這時候來黔中郡。


 李牧道:“我不是使離間計了嗎?你不知道我想開戰?”


 朱襄苦笑:“用了離間計,不代表會開戰啊。你看秦王對趙國用了這麼多離間計,把你和廉公要到了秦國,也沒向趙國開戰。”


 李牧道:“我就試試,隨意打一打,就當練兵。”


 朱襄不知道說什麼好。


 軍事上的事,他不好插嘴。而且李牧是戰國四大名將之一,也不需要自己在一旁指手畫腳。他只能感慨自己真倒黴,讓李牧悠著點。


 李牧疑惑:“怎麼悠著點?”


 朱襄遲疑道:“別打到壽春城下,或者直接把壽春城佔領了,逼迫楚國再次遷都?你手頭這點兵,打下來也守不住。”


 李牧一愣,繼而大笑。


 李牧在對楚國使用離間計,想用楚國練兵時,自然派了人向秦王快馬傳訊。


 他已經習慣了秦國與趙國的不同之處。秦王雖然會信任在外的將領,但疑心病也很重。自己不能像在趙國雁門郡時一樣大事小事一律自己做主,不徵求國君意見。他一邊做事,一邊適時將自己的決定報送給秦王,讓秦王安心。


 李牧能迅速轉變心態,朱襄在他耳邊快念出繭子來,也是重要原因。


 有時候李牧想,朱襄明明自己對秦王十分放肆,好像一點都不懼怕秦王,但另一方面,又對秦王十分警惕,疑心病說不定比秦王還重,總覺得秦王會害他們。真是矛盾。


 不過朱襄所說的事只是麻煩了一點,若能讓朱襄安心,李牧便照做了。


 秦王在咸陽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又是半晌沒回過神。


 “李牧不是找南蠻練兵嗎?怎麼想起攻打楚國了?他那點兵,夠攻打楚國?”秦王問太子柱。


 太子柱:“……”就算君父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答案?!


 秦王深吸一口氣:“那李牧,真的沒問題嗎?他是不是太過年輕氣盛,被一場小勝利衝昏了理智?”


 太子柱道:“李牧帶兵至今,還未出現過被勝利衝昏理智,導致戰敗的事。他的戰績,讓我覺得可以信任他。”


 秦王瞥了太子柱一眼:“你是不是隻要朱襄認可的人,你都很信任?”


 太子柱額頭上冒出了冷汗,解釋道:“不是朱襄認可的人,我都信任。而是與朱襄交好的人,正好都是有才華且有誠心之人。”


 秦王盯著太子柱看了許久,才淡淡道:“說的也是。”


 他又仔細看了一遍李牧呈上來的書信,道:“既然他有信心,那就去做。反正他手中也沒有多少兵卒,只要不把黔中郡輸掉,戰敗了寡人也不怪他。”


 秦王以為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哪知道沒幾日後,他又接到一個更加急的書信。


 秦王以為李牧戰敗了,焦急地打開書信,然後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太子柱緊張道:“君父,出什麼事了?!”總不能他剛給李牧說了好話,李牧就辜負了他的信任?


 秦王嘴張張合合了幾次,表情古怪道:“朱襄他,朱襄他不知道李牧要打楚國,因為太無聊,去黔中郡指導耕種去了。”


 太子柱:“……因為太無聊?!”


 這是什麼鬼理由?!朱襄你是想挨戒尺嗎!!


 秦王深呼吸了好幾次,又彷彿看了幾遍書信,道:“是,太無聊。朱襄說蜀郡的春耕已經結束,李冰又有政兒輔佐,他無事可做,正好黔中郡匪患已平,急需人指導補種,他就去黔中郡了。”


 太子柱忍不住在他老父親面前拍桌大罵:“魯莽!荒唐!”


 秦王看著居然膽敢在他面前拍桌的太子柱,訓斥的話嚥了下去。


 他看得出來,自家老兒子真的很生氣。


 “好了好了,大柱,你又不是不知道朱襄是什麼性格,彆氣壞了身體。”秦王勸慰道,“李牧與朱襄交好,不會讓朱襄赴險,放心。”


 太子柱拍桌之後就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在君父面前失禮,正惶恐著,沒想到君父還安慰他,讓他一時失去了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