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官員

 “你實在不該去和男人爭這些東西。自古以來,哪裡有女人家在外面頂天立地,勝過男人的道理呢?而且這樣一來,你又要操持外事,又要管理內務,實在太累了,不如在兩條道中,選一條輕鬆點的走。”

 那林氏女心中其實十分不贊成皇帝的這番狗屁,啊不,龍屁言論。

 如果她面前的這人不是皇帝,她絕對能讓這人見識一下,多年前在朝堂上,以四品禮部官員的身份,硬生生把一品大官給罵得丟盔棄甲當場破防、丟了烏紗帽又丟了性命的林氏女官的風采:

 既然都是我在外面打拼了,憑什麼男人不能在家裡打理內務?我看好多女官家裡都是這樣運營的。女人能幹的事情,男人為什麼不能幹?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女人比男人高上一頭?

 要麼,你就得承認女人和男人都是一樣的,都能自己決定管外或管內;要麼,你就得承認女人比男人高上一頭,因為男人不如女人細心不如女人穩重,所以才不能做家務——那按照這套道理來看,你乾脆把官位也讓給我們好了,畢竟“選賢任才,能者居之”!

 可是她能對此人這麼說嗎?

 不能。

 因為這個脫髮脫得都有些“不毛之地”徵兆了的,滿面油光眼神渾濁,身形肥碩不堪的中年男人,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是手握無數人生殺大權的皇帝。

 只要他不明著站在女官們的對立面上,只用“賢妻良母”之類的話語把她們給“勸”回家去,還真沒法引起大面積的反駁。

 於是那一年,在將這位林氏女成功勸回家去,不再合理,並將官位讓給她招上門來的丈夫後,皇帝就知道,基礎已經打好,可以開始動手了。

 於是在三年一度的殿試時,天子雖然在一開始所有卷子都封著名字的時候,會取中那些才氣橫溢、一看就是飽學之士才能寫得出來的試卷;但在拆開封條,發現這些被一眼取中的卷子竟然大多數都出自女學生之手後,天子就會委婉地用“本朝更需要賢妻良母”這樣的話語,把她們要麼往下略微按一按,要麼往上提拔一下,放到“看著好看但沒多少實權”的裝飾性的位置上,再把底層的男考生數量略微往上提一提。

 如此一來,既辦事有理,讓女官們無法反駁;還保留了面子,讓後人不至於戳著他的脊樑骨說,是“不知任用人才的昏君”;又能獲得被提拔上來的男學生們的效忠,真可謂是一舉三得的絕佳計謀!

 ——時間一久,這個愈發腐朽的皇朝,便迎來了最後看似輝煌,實則千瘡百孔的暮光時代。

 在官場上雖然依然存在女性官員,但她們要麼在中央佔據花瓶職位,要麼在基層作為“替補”存在;與之相對的,原本應該成為一個國家最強有力的支持與基石的基層官員的隊伍中,則被塞滿了無數被強行提拔上來的,德不配位的男性官員。

 而眼下,正倚在窗邊,滿懷愁緒地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勢的林東,就是被皇帝強行提拔上來的人。

 在三年一度的考核中,林東已經連續兩次沒能取得“良”及以上了;若今年的考核他還是個“中”以下,按照本朝律令,他就要被下放去更加偏遠的鄉鎮,將杭州縣令的位置讓給在替補位置上坐了六年的同宗女,林妙玉!3

 正在林東苦思冥想,試圖找到個能不花力氣也不花錢,對他本人的才學更沒什麼要求的活,做點政績出來,好保住頭上烏紗帽的時候,從瀟瀟雨幕裡遙遙傳來一道半文不白、非佛非道、不儒不法的唸誦聲:

 “下附上以成志,上恃下以成名。下有所求,其心必進,無不可謀,無不可為——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在上,此處若有求功名,只恨生不逢時、鬱不得志之士,凡有開口,無不必應!”4

 這番話若落在真正敬奉神仙的人耳中,那簡直就是一通狗屁;但落在滿心滿眼都是功名利祿,都快把自己給想到走火入魔了的林東身上,那可真是好一陣及時雨!

 於是林東速速搖鈴,叫僕從出門去看看可有什麼奇人異士,有的話,便將人速速請來;又對僕從們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要對人客氣些:

 “你老爺我的功名官身,怕是就牽繫在這位奇人的身上,你可千萬小心著些!”

 林東的心腹領命後,一溜煙兒地便出門去了,畢竟林東要是能升遷,他作為和林東簽了死契的心腹,自然也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自然沒有不殷勤的道理。

 然而他剛跑出去沒多遠,就迎頭撞上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