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爭先 作品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在白馬帔捤囻犠

雒陽都城,天子所在。

自當日討滅董卓,回返雒陽,朝中諸般大事都由王允與劉虞共同決斷。

兩人自然不是董卓那種權臣,也無袁紹曹操那般野心。

只是如今天子年幼,即便是他們想要還政於天子,可如今還只是少年年歲的天子也接不住這份祖宗傳下來的基業。

更何況如今朝中局勢依舊錯綜複雜的很,有擁護舊制的守舊派,也有恨不得馬上將朝中貴族拉下馬的激進派。

眼前暫時沒了董卓這般近在眼前的刀劍威脅,朝中之人便又開始了最為熟悉的內鬥。

如此錯綜複雜的局面,即便是王允和劉虞這種久經官場的老江湖應對起來都極為吃力。

縱然劉協聰穎,遠遠超過同齡之人,可如今的局面,即便是生而知之,只怕也難應對。

今日劉虞破天荒的來到王允府上飲酒。

要知如今兩人手握雒陽城中的朝政大權,一旦聯手,便能輕易架空天子。

即便兩人並無謀逆之心,可在旁人看來,依舊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兩人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給人留下話柄,所以執政之後便極少來往。

王允親自給劉虞倒上一碗酒水,笑道:“伯安今日竟然會來看我。可惜當年你不曾登門。我家中原本有一舞女,舞姿極好,即便說是冠絕雒陽也不為過。”

王允出身幷州王氏,累世高門,自然不是什麼布衣疏食的貧寒之士。

只是當初隨著董卓西遷長安,大半家當都損毀在了戰火之中,如今雖安穩下來,可暫時也難恢復到當初的盛況。

劉虞聞言也是笑道:“子師應當知我素來不喜那些舞女奢華,如今這般也未必不是好事,布衣稀食,才當是為官之道嘛。百姓為你我衣食父母,如今雒陽殘破未曾修復,百姓流離失所,哪裡有父母捱餓,而子女錦衣玉食的道理?”

王允只是笑了笑。

他是漢氏忠臣不假,可要他與劉虞一般,過些窮苦日子,卻也是過不慣。

自來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

劉虞見他如此,也不再多言此事,雒陽城中的公卿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這些日子劉虞也是見了個遍。

當初他在雒陽之時,所見公卿多是謙遜多禮,詩書唱和,往來飽學的儒士。

只是許是因為董卓之亂的緣故,如今朝中之人多是沉溺於酒水美色,朝堂之上的言談也多是空談玄虛,極少有有用的言語。

如之後的晉朝故事。

劉虞笑道:“我今日自然也不是為了你的美酒而來,如今你我共掌朝政,我有一事,不好在朝堂之上與你明言,卻又不得不言。”

王允笑道:“可是為了袁本初起兵進攻青州之事?”

劉虞點了點頭,“確是此事。之前袁紹上表表奏青州牧劉備的過錯,說他與陶謙沆瀣一氣,屠戮徐州百姓,青州在他的治理之下也是民生凋零。他這才盡起大兵討伐劉備。劉備也有上書,雖是言語不同,可意思卻是相同,也是奏報袁本初擅行其事,殘害州中百姓。事關重大,此事朝中不可不管,可我卻又想不出該如何去管。”

王允飲了口酒,隨後問道:“伯安,如今你我手中兵馬如何?”

劉虞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朝中可調動的兵馬唯有長安的皇甫嵩一軍,而且他這一軍也動不得。”

“不說手中兵馬,只說你我統兵的本事如何?”

劉虞扯了扯嘴角,沒言語。

王允笑道:“這不就是了。如今早已不是當年,擁兵眾者,言語才有道理。雒陽城中出去的加蓋璽印的那一紙文書,到底有沒有用,無非是看合不合那諸侯的心意罷了。”

劉虞嘆息一聲,王允的言語雖然不中聽,可道理再明白不過。

雒陽朝廷的意思如何,於那些諸侯而言,其實半點也不重要。

大概唯一的作用,便是能讓他們落個名正言順。

王允繼續道:“能與伯安一同飲酒不是件容易事,既然無論如何都不能有所作為,倒不如安安穩穩的呆在這雒陽城中等待結果就是了。說來你我不如賭上一盤,猜猜看這個袁本初與劉玄德誰能走的更遠些。”

劉虞點了點頭,“我下注劉玄德。”

王允道:“我忽又覺的無趣的很,不賭了。”

劉虞沒有計較他反悔,只是自顧自的飲了口酒,“漢家天下,真的沒救了不成?漢室四百年基業,難道就真的要毀在你我這輩手中?”

王允也是飲了口酒,嘆息一聲,“日後會如何,誰又說的準呢,只能是走走看罷了。”

劉虞重重的吐了口氣。

漢室正統,卻也只能以待時變。

…………

黃河以南,張郃與顏良率領的冀州軍已然連下數城,如今正據關而守。

只是今日軍中兩位主將卻是起了分歧,所以大軍只得停駐不前。

冀州軍主帳裡,顏良正手按刀柄,死死的盯著身前不遠的張郃,似是接下來一句言語不合便要拔刀相向。

他冷聲道:“儁乂,主公任命你我為先鋒,便是希望你我能逢山修路,遇水搭橋,豈是讓你在此畏縮不前?”

相較於顏良的暴怒,對面的張郃卻是依舊沉靜,“將軍所言自然也有理,只是主公要你我為先鋒,並非是要你我前去送死。且不說那劉備帳下關張皆是萬人敵,即便是劉備本人也是廝殺場上歷練出來的人物,絕非易與之人。莫說我軍孤軍深入,即便是主公親自率大軍前來,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

顏良冷哼一聲,“那劉玄德不過織蓆販履之徒,如何能與主公相提並論,張郃,你莫要張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

話說到此處,張郃心中也有了幾分怒意,他沉聲道:“將軍到底打算如何?”

顏良冷聲道:“既然你不願前行,那就自己守在此處,等著主公率領大軍前來就是了。我自帶著本部兵馬向前,直接取下那劉備首級。”

張郃沉默片刻,應道:“將軍執意如此,我也阻攔不得,只是今日之事皆是將軍自求,若是他日戰敗,莫要言我今日不曾相勸。”

顏良冷聲道:“還是你他日莫要後悔錯過了一樁天大的軍功吧。”

時有前鋒萬人,顏良帶著五千人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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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早在冀州軍渡河後不久,關羽和張飛已率各自所部的青州軍前來攔截。

關羽所部多為輕騎,皆是自青州軍中揀選出來的精銳,坐騎又都是劉備這些年從幽州淘換來的良馬,加上軍中伙食極好,常年訓練之下,雖是中原騎軍,可即便是與幽並這般素來以騎軍聞名的騎軍比起來也不逞多讓。

張飛所部則是步卒與騎軍皆有,之前劉備在徐州相助陶謙,撤出徐州之時,陶謙贈了他數千步卒,而劉備早就聽聞過這些步卒的大名,正是當初陶謙憑藉著用來鎮壓徐州的丹陽兵。

“二哥,方才探馬來報,張郃在關中駐軍不前,顏良則是獨自率一軍前行。”

張飛走入關羽帳中。

關羽點了點頭,“既然他們分兵了,那你我不如也分兵。”

兩人極少一起領兵,都是習慣自作主張的人物,如今統領一軍,反倒是都有些不自在。

張飛聞言一笑,“二哥說的是,咱們自然也不能比那些冀州人差了。二哥打算去對付他們兩人中的哪個?”

其實他心中已經有答桉,關羽必會選擇顏良。

一來兩人之間本就有些過節,二來關羽也不喜那些你守我攻的彎彎繞。

關羽果然應道:“顏良。”

張飛點了點頭,“那我就來對付張郃。”

…………

青州平原國的一處小道上,顏良正帶著所部騎兵悄然而行。

如今到底是在青州境內,他雖自信不怕劉備,可兵貴神速,只要搶佔得先手,伏殺劉備,或者能夠趁機斬殺青州重臣,那他就會有一筆天大的功勞記在賬上。

所以這幾日他催促著所部軍馬晝夜不停的行軍,便是要在青州軍反應過來之前打他個措手不及。

天上大日高懸,眾人身披甲胃,都被照的汗流浹背。

此處沒有水源,人馬俱渴,只得停在一旁的樹蔭下暫且休整。

顏良此時也是將馬系在一旁的樹上,摘了頭盔,坐在樹下乘涼。

正在他思索接下來該如今進軍之時,從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初聽極遠,只是片刻之間卻是已然來到身前不遠處。

顏良終究是久經沙場的悍將,立刻起身招呼著所部軍馬起身迎敵。

倒也不是他太過鬆懈,而是這支騎軍實在來的太快。

不少冀州軍卒還不曾上馬,青州軍已然殺到眼前。

戰場本就是廝殺場,即便不少冀州軍士手中還不曾拿上武器,這些青州軍士卻也不會手下留情。

一時之間喊殺聲起,不過眨眼之間,已經有大半冀州騎軍被殺。

此時顏良已然搶上馬背,只是眼見大勢將去,他也不做匹夫之勇,立刻轉身撥馬而逃。

在他身後還有張郃駐軍,就這般逃回去雖然難免要被張郃恥笑,可總比丟了性命要強上不少。

顏良坐下是袁紹親自所贈的千里馬,可往來奔馳如風。

如今更是性命攸關的關鍵之時,顏良自然是不再顧惜馬力,狠狠的抽打著坐下馬。

青州軍士坐下的雖然也非尋常馬匹,可到底追不上這般神駿。

其間顏良轉頭回望,見身後並無追兵,不由得放下心來。

他有今日之敗,不是本事不如那關羽,只是誤中了他的詭計罷了,以他和自家主公的情誼,想來今日之敗也不會重罰。

他日他自會捲土重來,到時取下那關羽的首級。

不想此時身後馬蹄聲又起,他轉頭望去,見一匹棗紅色駿馬正朝他追來,馬背上,正是那個提刀的紅面漢子。

顏良先是一驚,隨後見他只是一騎前來,卻是又放下心來。

他反倒撥轉馬頭,冷冷的望向對面的關羽,“今日之敗,非我本事不如你,只不過是敗於天時而已。”

此時關羽已然駐馬,聞言捻鬚而笑,“天時?你可知我已經盯了你多久?為將者,不識天時,不明地利,死固當然。”

顏良皺了皺眉頭,不曾想原來他的行動都在關羽的算計之中,心中驚怒羞憤皆有。

只是他忽的笑道:“你確是有些本事,只是你也太過拖大了些。你與劉備是結義兄弟,如今你孤身前來,只要殺了你,便是大功一件,足以抵消這次的兵敗之罪!”

關羽聞言也是一笑,“自當年隨著兄長出涿縣,這些年想要某這顆項上頭顱的人不在少數,只是如今關某還能站在此處,而那些當年故人早已埋於黃土,想要我的頭顱,何不上前來去取?”

顏良也怕其他的青州軍追趕上來,聞言再不多言,縱馬揮刀朝關羽殺去。

坐在赤紅色駿馬上的青袍漢子微微睜眼。

方才他帶兵襲擊顏良,攻其不備,本可輕易擊殺此人,只是之前關羽與此人有素怨,既然此人口出狂言,那便讓他見識見識他的本事,讓他死個安心。

兩馬相交,只是一合,顏良手中兵刃竟是險些脫手。

顏良大喝一聲,想要壯些自家士氣,卻發現關羽出手的第二刀不只是力道,竟是連出刀速度都要勝過第一刀不少。

此時顏良已自知不是此人對手,只是事到如今,即便想退也退不得了。

他奮盡全力,砍出了平生最後一刀。

隨著他手中刀一同落地的,還有那顆項上人頭。

關羽將人頭抓在手中,撥馬而回。

顏良死處,不在白馬。

…………

張郃的駐軍之地,有敗卒匆匆奔馬馳入關中,只是等待良久,關中的冀州軍馬卻是全無半點調動的跡象,顯然並不曾想要出兵救援顏良。

關外不遠處的一處密林裡,張飛早已帶著所部的青州軍埋伏在此處,只等張郃帶兵而出。

不想張郃卻是全無半點動作。

逃回去的敗卒是青州安插在顏良軍中的諜子,此舉也是為了引誘張郃出關。

“見死不救。”

張飛嘆了口氣,看來這次倒是踢到硬骨頭了。

這個張郃,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