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爭先 作品

第八十五章 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二)(6k)

古時的戰爭之事,直言到底,也無非是以人命填溝壑。

一軍再是精銳,能擋三軍,還能擋十軍不成?

自是不能。

戰場上所謂的萬人敵,也無非是常為一軍之膽,先登破敵而已。

戰陣之上,若是孤身一人,莫說萬人,即便是百人也未必破得。

以霸王之勇,猶然死於韓信十面合圍之下。

故而兩軍相鬥,常以兵多者勝。

如今陽泉城外南蠻叛軍與被他們裹挾而來的降人相加約有兩千餘人。

而陽泉城中,縣中常備士卒加上縣中豪富之家中的人手,滿打滿算也不過千人而已。

當初沉朗曾幾次來到陽泉縣拜訪劉典,對縣中的狀況也頗為知曉。

此人或許當時並未留心,只是若是此時稍加推算,自然不難推算出個城中大致的守軍人數。

要知一縣之中,縣兵的人數大致在數百之數,陽泉因是一郡邊境,加上武畏向來喜愛兵事,所以縣中的兵馬才會比其他縣中多上一些。

可即便如此,如今縣中的守軍與南蠻之人的人馬還是比不得。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如今他們人數之上雖然相差不足十倍,可沉朗等人卻不急著全軍壓下。

雖說如今舒城的援軍隨時都有可能前來,可沉朗出身官宦,最是懂得這些世家大族的心思。

舒城若要出兵,唯有盧植親自去到舒城才有機會,不然即便是舒城的望族周家想要出兵相助,多半也會受到其他勢力的掣肘。

在江南之地,可用之兵多為私家部曲,舒城之人又怎會冒著折損自家的風險,奔赴前來相救?

所以如今他們只要消磨城上守軍的人手和士氣也就夠了。

說到底,守城之人也不過多是些在城中安逸慣了,不曾見過血的人。

如今只要消磨了他們的士氣,到時他們自然會不戰而潰。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之上策。

沉朗之前雖然不曾領過兵,可兵書是讀過的。

至於這次派出試探城上守軍的人手,自然不是那些寶貝的很的南蠻兵,而是那些被他們從蓼城挾持來的漢家降人。

這些漢家人都是些蓼縣的尋常黔首,當初在縣中之時也不過是稍習軍令,自然不曾習過正規的進攻之法。

此時鼓聲大起,又有不少南蠻人在身後以刀槍逼迫著他們前進,自然半點也猶豫遲疑不得。

城下的降人推著自蓼城之中運來的雲梯,在鼓聲的催促之下,不斷朝著城池之下跑來。

漢時的雲梯已然非是最早的肩扛之物,而是在下面裝上了車輪,如同手推車一般,進軍之時可推著運送,相比之前要方便不少。

只是隨著他們的不斷靠近,最先傳來的不是喊打喊殺之聲,反倒是一陣陣淒厲的哀嚎之聲。

這些降人大多是良善的尋常黔首,本是安穩的自在家中耕種,哪裡想到竟會被人捉來用來做衝陣用的馬前卒?

古來衝陣無前,行於最前者,名曰先登,後來也曰敢戰,若是自家心意,為的是上陣求個富貴,自然是值得稱道。

只是若是如他們這般,其中還有不少老弱病殘,所謂的陷陣先登,其實不過是用人命來為後面攻城的南蠻人試探城上的深淺罷了。

陽泉北面臨水,故而只需防守三面即可,城中防守之人也是各自分散開來。

劉備帶著部分守軍守在最南面的城牆之上。武畏帶著人守在最西面,趙俊帶著剩下的人守在最東面。

此時那些哭喊著的降人已然來到了城下。

城上的守軍也是第一次守城,心中也是慌亂的很,難免會有遲疑。

城上城下,散亂如麻。

此時那些人已然進入守軍的射程之內。

“張弓“劉備喊了一聲,只是城上的士卒卻是一動不動。

城下若是南蠻之人也許還好些,可如今城下的都是漢家人,都是相隔不遠的蓼城人,說不得當初他們還曾見過幾面。

如今突然要他們下殺手,他們如何能下的去手?

此時城下之人逐漸逼近,劉備冷哼一聲,笑道:“諸君,你等莫非是可憐他們不成?真是有趣的緊,如今你我性命尚且自顧不暇,你等還有心思來可憐旁人。”

“我且問你們,若是被他們攻上城頭,殺入城中,他們可會如你們這般起憐憫之心?即便他們如你們這般,那些南蠻之人又會如何?難道會心生憐憫不成?”

“諸君,若是城破,被他們殺入城中,那今日城外被人趕著如同牛羊多的他們,就是明日之諸君。諸君何苦再遲疑?”

他怒喝一聲,“射”。

此時已然有人在城下架上了雲梯,正要攀爬而上。

城上守軍聞言再不遲疑。

一時之間,城頭之上,箭如雨下。

不少身中箭失卻是不曾死去之人在城下痛苦哀嚎,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去,便只能在城下這人間地獄之間苦苦掙扎。

劉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人間慘象。

他雖也曾持刀殺人,可最多也不過是數人爭鋒的場面而已,如今卻是成百上千人擁擠在城下,說一句血流成河半點也算不得過分。

只是他又能如何,既然上了戰場,兵刃相對,那對敵人憐憫便是對自家之人最大的無情。

他冷聲道:“弓手都瞅準些,莫要浪費了箭失。”他稍稍停頓,“也算是給他們個解脫,如今這般生不如死的活著,還不如早些死去。”

幾輪箭雨之後,城下的降人已然癱倒了不少。

剩下的勉強支撐之人,即便見到身邊同伴的慘狀,想要逃走卻也是逃走不得。

身後不遠處,還有南蠻士卒在死死盯著。只要他們敢後退半步,迎接他們的必然是身後的刀槍。

遠處的巢車上,沉朗還在觀察著遠處城上的形勢,見城下的降人遠多於城上守軍,竟是被城上的守軍箭雨迫退。

一時之間驚怒交加,狠狠的一手拍在巢車的護欄上。

這些人大多都是蓼城人,雖說算不上他的人馬,可掌握在他手中,好歹也能說是他帶來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