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爆香菇 作品

370:草寇流民票】

  祈善一早便去城外邑汝援軍駐紮營地,治所官署少了幾人,比往日清淨。

  來來往往的官吏步履小心,生怕發出大的聲音干擾同僚——帶頭內卷的主公出門幹仗,工作便落到留守人員身上,瑣事又多,這幾日屁股幾乎要跟議政廳綁定。

  不少官吏嘴裡似兔子嚼菜般叼著早點肉餅,同時奮筆疾書,文從字順。

  秦禮被請進來的時候,就瞧見這樣詭異又滑稽的一幕,那名僚屬從事老臉一紅,衝著秦禮匆匆一禮,繼續埋頭伏案。

  秦禮察覺出氣氛尷尬,便挪開視線。

  他是來找祈善的。

  但今天官署值班是顧池。

  問祈善?

  顧池將秦禮引到待客側廂。

  道:“祈主簿一早便去邑汝大營了。”

  秦禮一聽便知道祈善的目的。

  他一夜未眠,加之昨夜情緒激動,氣血震盪,面色不復此前紅潤,隱約透著青白。

  聽到祈善下落,他似譏嘲般道了句:“祈元良慣會異想天開、強人所難……”

  顧池那顆八卦之心蠢蠢欲動。

  奈何秦禮的心聲對祈善並無多少篇幅,似隔靴搔癢,讓他內心喟然長嘆。

  “使者不妨等等,祈主簿不久便歸。或將事情告知於我,由我代為轉達?”

  他好奇秦禮此次來意,莫非是後悔昨晚沒讓祈善橫著出去,於是越想越氣,一大早上殺過來,要給祈元良補上幾劍?

  結果出人意料。

  秦禮是來詢問如何安排人手。

  顧池一時沒反應過來。

  疑惑道:“什麼人手?”

  “祈元良昨夜上門,不就是為了借天海人力給河尹開鑿河道、興建水庫?”秦禮神色波瀾不驚,看著似有詫異的顧池,平靜地吐出一句,“此事,在下謹代表主公應了!”

  顧池:“……”

  顧池:“???”

  顧池:“!!!”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在做夢。

  秦禮怎麼就答應了呢?

  以秦禮昨晚的火氣,今早帶著兵馬離開河尹他都不意外,居然……答應了?

  秦禮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感受這股暖意滑過喉嚨。

  “顧督郵可有疑問?”

  “恕我冒昧,使者與祈主簿似乎……”顧池還是忍不住八卦之心,問出口了。

  “私仇歸私仇,公事歸公事,在下不至於公私不分……”秦禮一句話就將這茬打發了,不忘試探一句,“只是——爾等,或者說沈君,真知道縱容此事的惡果嗎?”

  若無祈善,他真的很欣賞沈君,甚至一度擔心沈棠是不是受了祈善的矇蔽。

  顧池知道秦禮要問什麼。

  他只道一句:“夫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使者以為,此言善否?”

  秦禮:“二者不可相提並論。”

  所謂因噎廢食,便是害怕一件事情會出小毛病就索性不去做,但讓武膽武者與庶民競爭並非小事。若僅限趙奉和沈棠帳下幾人,外人只當茶餘飯後談論的“奇人異事”,但看河尹態度,顯然是想將此道推廣開來。

  如何不愁人?

  可想過一旦失控,如何收場?

  若是換做旁的人怎麼問,顧池大概率懟一句“杞人憂天”,但對面的人是秦禮,他自然要給面子。想了想,換了種委婉說辭。

  這世上沒有什麼制度是一開始就完美無瑕的,利用武膽武者耕地勞作,讓眾多孱弱庶民從繁重徭役解脫,這也是積極的一面。

  “使者可知繁重徭役多害人?”

  假使是祈善夾槍帶棒這麼問,秦禮哪有理智去靜心聆聽思索?但顧池不一樣。

  秦禮對這位面相孱弱的青年文士有些同情,下意識會遷就對方,給予更多的耐心。

  官府徭役繁重問題,也是導致秦禮故國覆滅的主要原因之一,他有研究。

  因此,他很難回答出來。

  不是不瞭解,而是太瞭解了。

  徭役需要每家每戶出青壯參加,但青壯又是一個家庭主要勞動力,失去青壯意味著耕作耽誤,收益減少,再加上繁重的賦稅,能輕而易舉逼迫一個家庭走上絕路。

  而且,徭役繁重耽誤耕作只是一個弊病,還有大量庶民因不堪勞作而亡的。

  秦禮有心去改,但無力迴天。

  徭役一事涉及太多利益牽扯。

  他稍微動一動便可能惹來殺身之禍,他不懼怕為國捐軀,只怕死得毫無價值。令故國覆滅的,也不只是一個徭役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