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六百九十三章 人間又有金丹客

    不過陸沉當然知道劍修,除了對南婆娑洲印象稍好,對那桐葉洲和扶搖洲的觀感,註定很差,故而那座城池,肯定不太願意收容太多的浩然天下三洲人氏。

    大概這就是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可如果年輕劍修們太過記仇,在百年之內只會意氣用事,大肆打壓三洲修士、百姓,天時亦會流轉不定,悄然遠去。

    孫道人嗤笑道:“本就是文廟有意為之,要給劍氣長城一份公道,你陸沉能奈何?不服氣,去找老秀才講理去?貧道可以陪你,保證白也不出劍,如何?”

    陸沉笑道:“免了。”

    距離這道天門極遠處。

    讀書人問道:“你在唸叨個什麼?”

    老秀才說道:“要與人為善,不干他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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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池之內,開始舉辦四座學塾,這在昔日存在萬年的劍氣長城,算是一樁史無前例的新鮮事。

    先生夫子由一些境界不高的老劍修擔任,那十幾個教書先生們,都是隱官一脈挑選而出,主要是為就學蒙童們傳授儒、法、術三家的入門學問,粗淺易懂。至於蒙童最早如何識文解字,城池大街小巷有那石碑,都已被避暑行宮收攏起來。除此之外,對於傳授學問的教書先生,也有幾條鐵律,例如不許擅自談論浩然天下之善惡觀感、個人喜惡,不許為學生講授太多劍氣長城與浩然天下的恩怨。

    教書人只教書。至於這撥先生夫子,在學塾之外的飯桌酒桌上,則大可以隨便言語。

    刑官一脈劍修頗有異議,覺得選擇傳道授業解惑的夫子先生們,不該由隱官一脈獨斷專行,哪怕隱官一脈為主,刑官一脈也該為輔,不應該被全部排除在外,為此鬧了一場,以至於祖師堂第一次召開議事,就是討論這件小事。

    隱官一脈劍修多在外勘察地形,得了飛劍傳信之後,只有郭竹酒、顧見龍兩人返回城池。

    刑官一脈卻有十數人,皆是地仙劍修,不過齊狩和捻芯兩位刑官一二把手,都無露面,齊狩在城外,親自負責第一座山頭的開闢府邸。至於捻芯,除了偶爾為舊躲寒行宮那些武道胚子教拳,一向漂泊不定,擺明了她無意染指那刑官權柄。如此一來,人數最多、戰力最高的刑官一脈,無形中就分成了三座山頭,齊狩為首的刑官陣營,幾乎等於聚齊了劍氣長城半數戰力,其餘以兩位老元嬰劍修領銜,多是上了歲數的老人,與齊狩不太對付,最後便是捻芯,與那十二個看似可有可無的小孩子,堂堂刑官二把手,好像成了個滑稽可笑的孩子王。

    不過如今城池,以後修行會分出三條道路,劍修,退而其次,其餘練氣士,再退而更次,成為一位純粹武夫。

    事實上,如今每一位劍修、純粹武夫的最新破境,都會是心照不宣的大事。前者還好點,除了寧姚躋身玉璞境之外,畢竟各境劍修皆有,作為此方天下的“頭次”破開某境瓶頸一事,氣運終究有限。但是武夫一途,大有機緣!因為昔年躲寒行宮的武夫胚子,姜勻最高不過三境,這就意味著此後各境,皆是這處天地第一遭,相當於每高一境,就能為第五座天下的武道拔高一境。雖說這座天下,興許沒有其餘幾座天下那樣的武運饋贈,但是冥冥之中,便彷彿拳意在身,神靈庇護一般,被這座天下所青睞,至於此地武道破境,具體有何福緣,有無武運臨頭,就看那十二個孩子,誰率先破境登高了,尤其是武學大門檻第七境,誰第一個躋身金身境,到時候有無天地異象,更是值得期待。

    如今的城池內外,無論是不是劍修,人人朝氣勃勃,哪怕是那些體魄腐朽、境界停滯的老修士,都如枯木逢春,一心想著多活幾年,多為年輕人和孩子們做幾件事。

    今天祖師堂議事,風塵僕僕返回城池的顧見龍,說了不少的公道話。

    郭竹酒橫放行山杖在膝,有些累,坐在那邊打瞌睡,小雞啄米似的。

    刑官一脈和隱官一脈,這場人數懸殊、但是局面卻比較旗鼓相當的吵架,高野侯其實就是個袖手旁觀的外人,如今他這位年紀輕輕的元嬰境,手握大權,負責財庫一事,劍坊衣坊丹坊,三坊兼併為一,都劃分給了高野侯,麾下一幫修行資質尋常的算賬先生,哪怕劍修入選,都會被視為低人一等的苦差事,不太樂意。不過高野侯手掌財權,對於刑官一脈開疆拓土的要求撥款,卻從無一個不字。

    簡而言之,高野侯管著所有的神仙錢、家底,但是容易被劍修們瞧不起。

    顧見龍只說公道話,舌戰群雄,不落下風。

    郭竹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揉了揉臉龐,看那顧見龍還在笑嘻嘻言語,雙手扶住行山杖,輕聲問道:“還沒吵完?”

    顧見龍轉頭說道:“沒呢,有的吵。玄參那小子果然沒說錯,他家鄉那邊仙家祖師堂的爭論,勝負只看誰口水多、嗓門大。”

    郭竹酒雙臂環胸,皺眉說道:“學塾和夫子一事,是我們隱官一脈的意思,那麼傻子也知道最早是誰的意思了,怎麼,趁我師父師孃都不在,要造反?”

    顧見龍先前講了一籮筐的公道話,唯獨這句話,不敢說。

    一時間祖師堂內氣氛無比古怪。

    刑官一脈的某位年輕金丹劍修,忍不住開口道:“郭竹酒你別上綱上線,就只是件小事。”

    顧見龍以心聲提醒道:“綠端,少談你師父,忘了隱官大人怎麼說得了,出了避暑行宮,談及他越多,只會害得隱官一脈劍修越惹人煩。”

    說到這裡,顧見龍心中嘆息,當時還不知道所謂的“出了避暑行宮”為何,如今才知道,原來是在兩座天下。筆趣庫

    郭竹酒點點頭,望向對面那些刑官劍修,“那你們人多,你們說了算。”

    如此一來,變成了刑官一脈的劍修面面相覷,渾身不自在。

    郭竹酒說道:“但是那本書,你們不能攔著孩子們去看……”

    高野侯終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已經被禁了。如果我沒有記錯,刑官一脈的理由之一,是浩然天下的風土人情,看了髒眼睛。誰敢賣此書,逐出城池外。”

    那本書,全是大大小小的山水故事,編撰成冊,通過一個個小故事,將遊記見聞串聯起來,故事之外,藏著一個個浩然天下的風俗人情。山精鬼魅,山水神靈,文武廟城隍閣文昌閣,辭舊迎新的放爆竹、貼春聯,二十四節氣,灶王爺,官場學問,江湖規矩,婚嫁禮儀,文人筆札,詩詞唱和,水陸道場,周天大醮……總之,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書上都有寫。

    這是年輕隱官,早年在避暑行宮“閒來無事”,讓林君璧、鄧涼在內所有隱官一脈的外鄉劍修,他們口述,隱官大人親自記錄、編撰而成。所以洋洋灑灑四十餘萬字的書籍,署名避暑行宮。

    郭竹酒還是那個大致意思,“你們刑官一脈人多,你們說了算。”

    顧見龍隱隱作怒,打算不說公道話了。

    郭竹酒卻已經起身,手持行山杖,對顧見龍說道:“走了。”

    顧見龍起身,朝對面那排椅子伸出大拇指。

    因為隱官一脈人少,高野侯麾下賬房先生有資格列席祖師堂的,更少,所以雙方並排,與那刑官一脈劍修好似對峙,分庭抗禮。

    祖師堂之外的廣場上,一道璀璨劍光轉瞬即至,一人御劍遠遊數萬裡的寧姚收劍落地。

    她手中拎著一顆血跡乾涸的古怪頭顱,似人非人,淡金色鮮血,可哪怕只是一顆頭顱,就散發著濃郁的蠻荒遠古氣息。

    寧姚隨手丟在地上。

    祖師堂內,人人起身。

    郭竹酒使勁皺著臉,有些委屈。

    寧姚愣了一下,走到小姑娘身邊,摸了摸郭竹酒的腦袋,卻是望向顧見龍,問道:“怎麼了?”

    顧見龍下意識後退一步,只是來不及多想,心中也憋屈萬分,沉聲道:“刑官一脈,在學塾和書籍兩事上持有異議。”

    寧姚點點頭,站在門檻外,只差一步就進入祖師堂,說道:“有異議者,重新落座,我來講理。無異議者,滾出祖師堂。”

    祖師堂之內,最終空無一人。

    刑官一脈劍修,大多低頭側身而過。

    寧姚跨入祖師堂,坐在隱官位置上,開始閉目養神,“飛劍傳信齊狩。”

    片刻之後,齊狩御劍而至。

    被寧姚一劍劈砍砸地。

    齊狩苦笑一聲,竟是連那祖師堂都不去了,擦乾嘴角血跡,御劍離開城池,繼續督造那座山頭。

    傷勢不重,卻也不輕。

    郭竹酒跟顧見龍坐在祖師堂外邊的臺階上,不知為何,郭竹酒沒覺得多開心。

    顧見龍也心事重重。隱官大人說過,世事複雜,人心不定,亂世容不得世人多想,唯有活命而已,反而太平世道,越是容易出現兩種情況,飽暖思淫-欲,或是倉廩足而知禮節。說不定這齊狩,今天就是故意領此一劍的。既然劍術註定不如寧姚高,那就裝可憐贏人心唄。境

    界一事,可以慢慢熬,他齊狩與寧姚的劍道差距,大可以用刑官一脈的勢力擴張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