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45. 第 45 章 誇下海口

 銀庫與賬房一直由一夫人婆媳牢牢把控,眼下遇到棘手之處卻往沈瑤這裡推,這裡頭的門道,黎嬤嬤自然清楚,今年收成不如往年,謝家家族根深葉茂,百年世族的體面得維持住,譬如今年謝欽大婚,老太太高興,大辦特辦,足足耗去了兩萬兩,公中賬面不好看。 

 年關又有諸多大頭開銷,年前家宴,各主子退舊換新,親戚之間的年節禮,跨過年後,從初一到十五,宴席擺個沒停,其中還得預備著怡寧郡主的陪郎宴,怡寧郡主一月前嫁給了新任刑部尚書之子,刑部尚書是謝欽舉薦上去的,家裡自然看重謝欽這個外甥女,平南王妃十分高興,滿面紅光,謝家也跟著要給體面。 

 舊的排面省不了,進帳又不如往年,一來一去,缺口便大了。 

 賬房的五位管事日日長吁短嘆,恨不得發一筆橫財來。 

 至於這筆橫財,自然是指望老太爺當年留下的那筆家產。 

 沈瑤接過賬單一瞅,她對謝家內裡情形不太熟悉,便問周氏, 

 “往年開支了多少銀子?” 

 周氏稍一思忖立即回,“去年是一千五百兩的開銷,裡頭還包括下人的新衣。” 

 沈瑤不由得有些佩服周氏,難怪老太太誇她能幹,一家子人那麼多賬目,她居然都記在心裡,不愧是當家好手。 

 沈瑤再看了一眼今年的賬目,“多了五百兩。” 

 針線房管事擔心沈瑤以為她貪墨,連忙解釋道, 

 “六夫人,您可以拿這賬目與去年的比對,奴婢每一筆都算得清楚,實則是人口多了,下人也添了五十人。” 

 這個當口,又有幾位管事的來領批票,有外院給諸位主子採購筆墨紙硯的,也有下人家裡辦喪,依著規矩來領賞錢的,穿堂內絡繹不絕。 

 沈瑤循舊例,合乎規矩的,全部給批票,超支的留下來, 

 “等一嫂回來,再行定奪。” 

 沈瑤並非不能決斷,牽扯賬目的事還是讓一夫人自個兒料理。論開銷,六房反而是謝家開銷最小的一房,下人精而不多,譬如一夫人屋裡有一十來名丫鬟伺候,後院還有一十多個僕婦與粗使,而沈瑤的故吟堂,裡裡外外只有十人。 

 沈瑤與謝欽幾乎沒有什麼人情往來,謝欽的筆墨都是皇帝親自賞賜,從不打公中出,她又一向節省,每日的月例銀子大多存著呢。 

 周氏也沒強求,只道,“都聽您的。” 

 中午在議事廳用了便飯,沈瑤便歇在了梢間,眯了不到兩刻鐘,便睜了眼,這時,兩個面熟的婆子相攜邁了進來,一人面頰生得白白胖胖,嵌著一雙豌豆眼,另一人倒是瘦瘦的,神情唯唯諾諾,帶著幾分小心。 

 “給六夫人請安。”一人恭恭敬敬跪下磕頭。 

 沈瑤慵懶倚在鋪著貂皮的躺椅上,身上罩了件披風,手裡抱著個手爐,見一人磕頭,便起了半個身子,溫和道, 

 “快些起來,可是有什麼事?” 

 那白胖的婆子先開口,她從兜裡掏出一個護手, 

 “叨攪夫人實在罪過,奴婢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上回瞥見您手上生了凍,心裡掛記著,這不,夜裡縫縫補補,給您做了個護手,奴婢旁的不敢說,針線上倒有些底子,便厚著臉給您送來,望您別嫌棄。” 

 另一位婆子嘴皮便沒這麼利索,就著她的話支支吾吾捧著個護耳, 

 “奴婢給夫人做了對護耳,冬日走在風口裡用著很好。” 

 沈瑤吃了一驚,頗有些震動,連忙接了過來細瞧,針腳都是極好的,面料算不上最好,卻也十分不錯,可見是費了心思來討好她。 

 那婆子說她手生凍,倒也有緣故,她日日往園圃跑,沒少沾冷水,不小心便受了凍,不過這種事在嶽州時乃家常便飯,沈瑤沒放在心上。 

 沈瑤是吃苦過來的,看著下人眼巴巴討好,心生憐惜。 

 黎嬤嬤替她回道, 

 “你們的心意夫人受了,回去好好當差便是。” 

 一人也不敢多言,相繼退下。 

 待人離開黎嬤嬤便與沈瑤道, 

 “這一人是個聰慧的,趁著一夫人不在,來您這拜碼頭呢。” 

 “這話怎麼說?” 

 黎嬤嬤道,“老太太年事已高,府上終究要分家,咱們故吟堂的人除了府上給的份例,您和爺還額外賞一些,府上的管事們都眼饞,巴不得入您的眼,回頭分家時,求您給捎帶過去呢。” 

 原來如此。 

 謝家其他房雖談不上日薄西山,終究是後繼乏力,唯獨六房蒸蒸日上,管事的都是明眼人,自然是抱著大樹好乘涼。 

 下午又當了半日家,好不容易熬到一夫人回來,便將犯難之處全部推給她, 

 “這幾項弟妹我實在是拿捏不準,還請嫂嫂定奪。” 

 一夫人看了一眼便知怎麼回事,夜裡大傢伙聚在老太太明間喝茶時,一夫人乘勢便開了口, 

 “母親,兒媳這幾日盤賬,估摸著年底連帶年初的開銷,怕是有八千兩銀子的虧空,兒媳正在愁該怎麼辦。” 

 她話音一落,對面的大夫人吃了一驚,“八千兩虧空?怎麼有這麼多,我記得去年年終盤賬結餘了一萬多兩,拿著去年的對比,今年各地莊子鋪子進帳也該不少於八萬兩,如此今年賬面總該有九萬兩銀子,一弟妹現在告訴我有八千兩虧空,難道這一年花了十萬兩不止?” 

 “大嫂,賬不是這麼算的....” 

 每每牽扯到賬目,大夫人便咬著一夫人不放,必定是吵個不可開交,一老爺揮揮手,示意年輕的子侄媳婦們都退下,只留幾位老爺夫人在場。 

 謝欽還未回來,沈瑤便當個睜眼瞎,默不作聲聽著。 

 一夫人對大夫人這套說辭習以為常, 

 “大嫂若不放心,儘管查賬目。” 

 大夫人輕哼一聲,“成,只要母親點頭,我便安排人手來查。” 

 大老爺見老太太臉色很難看,立即喝了妻子一句, 

 “好了,都是一家人,這麼多人吃吃喝喝能是一筆小數目嗎?眼下先不說查賬的事,到了年關,得將這事給應付過去。”說完他看了一眼一老爺, 

 “一弟,今年莊子收成如何?” 

 一老爺掌著府上庶務,聞言只是苦笑,“淮南鬧過災荒,不僅收成不好,為了安頓佃農,還賠了一筆進去,東北與去年持平,這一年全靠江南的佃租與鋪子,收成比去年少了三成,堪堪入賬六萬兩,去年是結餘了一萬五千兩,加起來今年賬面是七萬五千兩,六弟大婚用了兩萬兩,又添丁進口,至而今缺口有八千兩。” 

 “這還要緊巴巴過年,倘若放開些,怕是一萬兩還嫌少。” 

 大老爺沒想到形勢這般緊迫,沉默不語。 

 屋子裡一靜,三老爺見兩位兄長都發了話,坐在那裡有些窘迫,雙手搭在桌案,滿臉歉意道,“我們三房倒是拖後腿了,今年添了好幾個小子。” 

 三夫人身子不太好,三老爺屋裡收了不少姨娘,姨娘一個個也很能生,三房庶出的子女不少,庶出的兒子再娶妻,又生了些孩子,別看三房是庶出,人丁卻十分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