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白有思 作品

第一百五十八章 隴上行(7)

  「是。」魏玄定捻鬚而笑。

  「估計是看到屈突達把他關真正的牆外頭了。」雄伯南似乎是想到什麼,忍不住冷笑一聲,卻將屈突達在汲郡黎陽倉周邊重兵佈防的行為重

  復了一遍。「不管清河這裡如何強硬,都只是道籬笆,根本不可能以一郡之地攔住咱們的大軍,倒是屈突達回身在他身後佈防,把東都的虛實給露的乾乾淨淨……」

  眾人紛紛恍然頷首。

  而此時,王五郎忽然莫名嘆了口氣,不由插嘴道:「現在想想,咱們黜龍幫真是得天之幸……剛剛建幫的時候,大家都推張三哥跟李公做龍頭,彼時還有人不服氣,覺得兩位雖然名望高,手中卻沒有半點兵馬人口錢糧,憑什麼做龍頭?便是我跟徐大郎一起來推,也只是因為我們曉得,起事在即,若不能尋到有名望的人,憑我們幾個地方上的人,根本攏不住東郡、濟陰的其他豪傑,也喚不來地方官……而現在看來,有真正懂的多的人來領頭,要少走多少彎路?有些說多了的話就不說了,只說這打到什麼地方,是東都夠不著的,有多大力氣可以碰什麼地方,這些居然是咱們過河北前就已經知道的,而那些朝廷的大官卻都要到了最後才認清楚形勢。」….幾人怔了下,各自頷首。

  雄伯南更是直接應聲:「是這個道理!」

  「元寶存這種人,未必不知道這些東西,只是身在其中罷了……」張行倒是一如既往,總給敗者找理由。「還有如曹善成,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也算有他一份堅持,忠臣孝子嘛,又不是沒見過?便是薛萬弼的一時之氣,也不能說全無可取之處。」

  話至此處,張行看向了魏玄定:「他什麼條件?」

  「他想仿效梁郡之事,全聽我們的指示,但不易幟,同時要我們非必要不派兵過去,他自以郡卒為我們戍守西線,也不要排遣官吏……

  「開什麼玩笑?」話未說完,王叔勇便無語起來。「梁郡那裡是我們自家不敢再深入,梁郡太守曹汪自家也有本事在曹林身前立住,他算是什麼東西?」

  便是資歷尷尬的大俠徐師仁都笑了。

  孰料,張行和雄伯南居然都有沉吟,後者看了一眼前者,率先開口:「我先說……我覺得,若是他們能夠按照我們黜龍幫的規矩,讓老百姓不再繳雙倍的賦稅,我們要做什麼政令,他都也跟上,同時能從西面黎陽倉不停地要糧食,不也是不能許他!

  王叔勇恍然:「是了,糧食。」

  「其實不只是糧食。」徐師仁猶豫了一下,也居然開口了。「龍頭,我之前便注意到了,軍中各種其他物資消耗的也極快……比如最好的三甲弓,就是不用真氣拉滿了也能洞穿三層鐵甲的那種弓,用壞一個就少一個,不光是缺工匠,也缺對應的材料,其他如明光鎧的明光護心鏡、馬鎧的面罩、十二石腰弩,也多類似。」

  「這是個大事。」張行聞言肅然起來。「肯定不只是這些最優異的軍械部件,這只是冒頭的,接下來怕是尋常的牛筋、甲片、皮子,也要漸漸入不敷出起來……」

  「又是一樁天大的難事。」雄伯南愈發不安起來。「所以從長遠計算,元寶存這裡的確可以給個優待。」

  張行多看了雄伯南一眼,然後隨之點頭:「咱們黜龍幫到了這個份上,一郡之地已經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了,武陽那裡,其實可以緩幾年……只要元寶存願意給糧食、給軍械、聽指導不作惡,咱們給他個……給他個三年之約如何?許他留三年餘地,但要排遣一部分人去要害之處監視。不知道魏公怎麼想?「

  魏玄定猶疑了片刻。

  且說,王叔勇從雄伯南剛說完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何況是他?當時在東境的時候,東郡、濟陰能夠迅速運作得當,以至於後來在歷山之戰發力,其中就有曹汪和梁郡那邊的外交環境妥當,邊界上商貿往來順暢,物資轉賣得力的緣由……而河北這裡,因為兩年間義軍與官軍的潮漲潮落,破壞的格外嚴重,極度缺糧之餘堪稱百廢待興。

  這種情況下,任何物資對於有著長遠打算和野望的黜龍幫而言,當然都是寶貴的而且莫忘了,眼下幫內最大的一個疙瘩,就是東境對河北的無限制支援引得兩邊明顯緊張,所以,這個時候若是能從盤子以外多撈點物資,不管是什麼,效用都很大,糧食尤其大。….但是,他這不是期待許久了嗎?

  不就指望著元寶存這個出身前周皇族、舊日高高在上卻不用自己言語的貴人落到自己手下嗎?那多痛快?也就是猶疑了片刻,魏玄定便按下這些上不了檯面的心思,攏著手嘆了口氣,然後正色來答:「我也覺得可行,還是我來寫信給他……而且不光是他,我覺得魏郡、武安、襄國、信都都可以試一試,反正我們就沒準備去打他們,但可以嚇唬一下,能撈點便宜是一點。」

  「不錯。」張行笑著點了點頭,明顯欣慰,復又叮囑王叔勇和徐師仁。「但要做成這一點,只靠之前馬臉河一戰還不足,清河一戰務必摧枯拉朽……雖說春耕耗費時日,然後還要大規模整軍後才能出兵,但你們二位在前線,該做好準備還是要做好準備,跟魏公配合妥當。」

  王徐二將立即點頭。

  就這樣,難得幾個大頭領都在,眾人繼續多說了話,卻是以整軍事宜居多,其他事情漸漸就說的少了……譬如徐師仁和王叔勇都希望自己新的營頭裡能多些弓弩手之類的。

  說了半日,聽說牛達稍微緩了一些,又一起進去看,再度安慰了一番,說了交換回來的士卒儘量給他集中起來的意思,又要他稍微好轉後不妨回南岸家中,還遣人先去接了家屬來照顧,這才離開了此地。

  接著,張行告辭了幾人,便帶著賈閏士和幾十騎親衛準備折回堆滿了庶務的將陵雄伯南因為要去般縣,也跟著一起出來了,便準備同行一段路。

  然而說是同行,其實不過幾裡地便要分岔,一往北一往東……這個時候,張行便欲拱手作別,而也就是此時,雄伯南嘆了口氣,卻居然不回禮。

  張行醒悟,擺手示意讓賈閏士率眾在路口等候,自家與雄伯南一起往前面行了一陣,然後就在一側路邊並馬來看春日野景--此時正值萬物復甦,是河北地區真正的春耕伊始之時,入目所見,到處都有衣著襤褸的枯瘦百姓在田間地頭辛苦耕作,還有黜龍軍的屯田兵夾雜其中,以及成建制的巡查隊伍在遠處道路上行進,甚至還有許多剛剛投降的地方小吏難得下地,往來行走,做些什麼奇怪的宣告。

  端是一番勃勃生機,萬物競發之態。

  而從黜龍幫主事人這個角度來看,也著實讓人自豪。

  但雄伯南還是眉頭緊皺,半晌不語。

  張行只是安靜等待。

  終於,雄天王還是開口了:「不瞞龍頭……徐世英這一回,有些事做得不好……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心的,但越想越覺得不對頭。」

  張行怔了一下,但很快,隨著雄天王將徐世英與秦寶約期一事講述出來,他還是迅速反應了過來,然後不由當場嗤笑:「徐大郎精明過頭了!」

  「所以,龍頭也覺得是徐大郎自傢俬心作祟?」雄伯南認真追問。「想趁機壓一把牛達,讓牛達掛上失陷官軍的名頭,然後被交還回來,從此丟掉威望?」….「必然如此。」「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