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蘇三少 作品

190. 第 190 章 我拿到反派劇本的第二天 你別追求他了,你追求我吧……

早上八點,江森剛結束內部的會議, 太陽卻才剛剛願意亮相, 施捨那金色的溫暖的光芒。江森摘下了軍帽,解開了幾顆釦子,眼下的青黑愈發明顯,臉上也有了些頹靡。

真奇怪,上一次在這個狀態時,他還是什麼都失去時。如今他努力挽回頹勢的善後工作做得還算不錯,一切彷彿都在恢復正軌,精神也終於從低谷中攀爬而出,可他卻直覺疲憊。

許久,江森幾乎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在走神,因為副官已經站在他面前一會兒了。

他抬起頭,看見副官手裡握著幾個錦盒,輕聲道:“江森先生,這是之前您讓我們在拍賣行拍下的,請問——”

“放這兒吧。”江森用手指敲了下桌面,沉默了幾秒,才道:“醫院那邊有什麼消息嗎?”

副官放下錦盒,道:“剛剛收到消息,陳之微小姐的下屬辦理了出院手續,稱這幾日媒體還在陸續騷擾,並不放心繼續在醫院,所以打算請私人醫生看護。”

江森垂下了眼,思忖了幾秒,卻扯了下唇,“知道了。”

他又道:“西澤·唐德那邊怎麼樣?”

副官道:“同意了,目前在元老院後山休息區等您。”

江森起身,副官立刻去拿架子上的大氅,走到門外等他。

如今已是冬日,天氣漸冷。

江森拿起桌上的錦盒,打開了另一個門,走過悠長的長廊,到達了一間如酒店般的房間。他平日辦公忙碌時,往往就睡在這裡,走到房間深處,打開了一處櫃子。

櫃子接通天花板與地板,寬闊至極,銅製雕花烙印在漂亮的木材上,一時間愈發顯出櫃子的神秘來。但櫃門打開後,裡面卻是大大小小的錦盒,密密麻麻,櫃門打開瞬間竟有幾分晃動跡象,又很快穩住。

江森費力地將錦盒塞到更深一處的地方,又凝視了著它們。

他銳利的黑眸此刻只有茫然。

從第一份禮物不知道如何送出時,後面的每一份就都繼承了這樣的宿命。

江森總在等待一個時機,但好像總是錯過,明明之前說過會把它們都送過去。可現在竟又失去了機會。

他扶著額頭,深深呼了口氣,合上了櫃子。

她……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不能再等待機會了。

上次,他這麼想的時候犯錯了,但這次,他相信他不會。

他很少犯第二次錯。

江森的眼神慢慢平靜了下,轉身往外走,房間的燈光暗下,櫃子逐漸隱沒在黑暗之中。

車子從一城軍部大樓的停車場駛離開,幾輛軍部用車護送著,一路行駛到那漂亮的督政宮內部。

下了車,先感覺到溼潤的寒氣以及呼吸吐出的白色水汽。

江森到供元老院內部人員放鬆的休息區時,先看見那廣袤的馬場之上一人在騎著馬,那人身穿軍裝。即便是背影也能看出來軍裝挺括,背部的挺直,那人並沒有戴軍帽,黑髮蓬鬆而短。

江森擺手,沒幾分鐘,下屬牽來了一匹馬。他踩著馬鐙翻身上馬。

幾分鐘後,他騎著馬進入馬場,馬蹄踏出飛塵來。

那人聽到響聲,回過頭,是一名五官深邃的青年,下頜很尖,上挑的眼睛裡無端有些輕佻。他當即策馬,腰間的騎士劍閃爍著光芒,唐德家族的家徽昭示著在推翻皇室前的騎士身份。

西澤·唐德,如今唐德家族家主嘉圖·唐德的弟弟,由於雙胞胎的身份,他們某種意義上是輪流參與元老院的議事。和嘉圖的內斂不同,西澤的個性更為乖張,和天生暴躁的江森十分合不來。

江森揮鞭速度更快,但西澤同樣不慢,很快的,兩匹馬幾乎齊頭並進。

西澤虛虛坐在馬匹之上,漂亮的紅色眼睛裡有著焰火似的張揚,話音低低的,“尊貴的第八席,未來的第不知道多少席,調查難不成要查到我身上了?”

江森附身,帶著手套的手緊緊攥著馬韁繩,語氣毫無起伏,“第一城區警局的人口風很緊,拷問到最後也不說,線索斷掉了。”

“哦,不會懷疑到我身上了吧?”西澤笑起來,尖銳的犬齒抵著嘴唇,笑意張揚,“這麼沒用啊?看來不靠安德森,你也就那麼回事。”

江森轉過頭去看他,突兀地也笑了下,“是。”

“哈哈哈哈哈哈!”西澤甚至顧不得在馬上,直接放肆大笑起來,甚至吃了幾口風,“怎麼,你今天是來通知我,你不會放過我?”

西澤挑起眉頭,笑意更為燦烈,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他道:“那你真的冤枉我了,那天我只是無聊才加入了隨行護送的隊列。當然,想看看給你戴綠帽子還能讓你高抬貴手的alpha長什麼樣而已。”

江森的眼睛中有了些戾氣,狠狠甩鞭,速度驟然加快,話音更低,“你哥哥在裡面開會,完全可以授意你,不是麼?”

“我懶得理你,不過真奇怪,你還挺護著她。”西澤話音疑惑,又笑起來,譏諷道:“難不成傳聞是真的?你有那方面的樂趣?天哪,離我遠點,我噁心。”

江森專心望著前方的路,樹木叢林之中,陽光漸漸黯淡了。

西澤活動了下肩膀,仍然不忘挑釁,“說話啊,你不會真那麼噁心吧?真奇怪,一個莫名其妙的小秘書長死了,連證據都沒有倒要先遷怒我們唐德,積怨已久就直說吧,何必借這個由——”

江森道:“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證據,但我從手下人那裡聽說了。她曾經有機會躲過那場車禍的,是你逼她上車的。”

“這也怪我?我只是和她說了規章制度而已。”西澤頓了下,如焰火的紅眸彎了彎,“怎麼,接下來不會又要說我替她關了車門,是想害死她吧?那我可要提前澄清,我可沒有,我只是看她睜著雙大眼看著又可憐又畏縮的,以為門都不會關呢。也是,十二城的賤——”

“西澤,我聽說一件事。”江森放緩了揚鞭的速度,拉近了韁繩,看過去,淡淡地笑了下。

西澤眯著紅眼,“什麼?”

江森道:“我聽說鬱家的omega和你好事將近?”

“怎麼,你嫉妒?”

西澤挑眉。

江森道:“祝你訂婚快樂,也祝你如願攀上第二席的高枝。”

西澤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鬱憐青和亞連可不一樣,起碼不會用花瓶砸人。”

“沒什麼不一樣,你不也碰不了半根手指,書信往來嗎?”江森頓了下,笑道:“不過沒關係,你們什麼都沒發生,當然方便鬱憐青另尋良木。”

西澤的瞳孔驟縮,勒緊了韁繩,馬兒嘶吼一聲抬起前蹄剎住了。

他道:“什麼意思?”

江森也勒緊了韁繩,動作不急不躁,好整以暇地轉頭望他,“我的消息一向比你靈通,因為我不靠哥哥。”

西澤的眼神愈發陰戾,“你知道了什麼?”

江森笑了下,“不如你有空親自問問鬱憐青,問問他喜歡當馬基尼的第二夫人呢,還是喜歡當你哥哥的未婚妻,又或者你的未婚妻?”

他坦誠地道:“當然,就不要提我了,畢竟我和亞連訂婚前,他寫信問我要不要和他訂婚時我拒絕了。”

江森沒有說謊,鬱憐青當然寫過信。

天知道一個被鬱家保護得連上學都是請私人教師的omega到底多麼有閒情逸致,派發的情書簡直像某種證明——被他認為有機會攀登上最高位置的證明。他甚至不如只知道喊著要自由但不知道自由為何物的蠢貨亞連,他的人生目標就只是靠聯姻為家族博取鼎盛的榮耀,只有西澤這種有騎士情節且沉迷於愛情小說的人才會上當。

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蠢貨,也難怪嘉圖放心和他共享權力。

看著對方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江森笑意更深,話音卻十分冰冷,“沒有錯,我沒有證據,但唐德和江家結的仇怨也不是一兩次了,記在你們頭上我也一點也不介意。”

他翻身下馬,不再理會西澤,只是打開了終端。

很快的,江森看到了副官的消息。

【李默·安德森已同意會見,會見時間為下午五點。】

陽光越發得好了,江森聽到身後傳來揚鞭的聲音,下一秒,馬蹄聲響起。他抬起頭,一眼看見西澤伏身在馬背上,策馬飛奔的背影。

*

日頭逐漸大了,風中都有了塵土的味道。

我腦中還回想著斐瑞那句話: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又望向了斐瑞,他的金髮閃閃發光,藍色眼睛裡有著我和他初見時的那種澄澈,乾淨,溫和。這一刻,他又體面得像是故事中的王子或是精靈了,而非大多時候那個歇斯底里又病態躁鬱的青年。

斐瑞沒有失去耐心,只是仍然望著我,又笑了下,“你看起來很驚訝。”

我點頭,一時間對於這個“釋然一笑”的場景有些陌生,不過我認為我在任何時候都是個合格的前任情人——儘可能在任何時候裝死。

“我還是喜歡你,還是愛你。”斐瑞頓了下,伸手輕輕觸了下我的臉,話音輕極了,“只是我不能再忍受和你在一起的痛苦了。”

他的手貼住了我的臉,我這才發現,他瘦了很多,手錶與手環居然跟隨著他的動作下滑了些,露出了消瘦的手腕。

斐瑞話音愈□□緲,“我想要過更自由,更快樂的生活,毫無疑問,沒有你,我快樂了很多。”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眼睛顫動了下,我聽見一聲急促的呼吸。

下一秒,斐瑞後退了幾步,偏開頭,“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開會了。”

陽光照在他的金髮上,又在他臉上投下一小部分陰影,紅而薄的唇抿著,顯出了些脆弱感。但很快的,那種脆弱感就消失了,斐瑞又恢復了那種溫和平靜的神情。

怎麼講,你要是這樣我反而覺得有點澀了。

可惡,難道我真的是比較適合玩火葬場的類型?

我深思了幾秒,發覺我不太願意為了他酗酒,然後再做讓季時川糾著斐瑞的領子吼他:“你知道她都為你進醫院了嗎!”這種事。

“無論如何,希望你獲得新的生活。”我頓了下,直直地望著他,道:“但是……車禍後,我只是想來見一見你。”

我發誓,不是我想調情,我只是在觀察他的神情。

但很快的,我看見他臉上有過一絲掙扎,他道:“事到如今,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媽的居然只有掙扎沒有心虛,難道真的是我誤會了?!暗殺我的真不是他?!

我咬住了唇,又聽斐瑞道:“你是想見我,還是懷疑我?”

“不……不是……”我也後退了幾步,露出了合格的蒼白微笑,“就當我是來和你告別的吧。”

斐瑞靜靜地望著我,仰著頭,幾秒後,才又看我,“不是我,但……我也不意外。你阻礙了太多人的利益。”

他在說法案的事,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推進了這麼久,偏偏選在那時候動手,還是車禍這種形式!

我凝著斐瑞,努力捕捉他臉上的細節,“可我覺得太蹊蹺了,如果是元老院的人的話。”

斐瑞移開視線,話音溫柔,“事到如今了,還想從我身上再得到什麼消息嗎?”

……他現在太敏銳了,但可惜我現在也不能迷惑他。

我是個有分寸的人!

斐瑞見我沉默,道:“我已經清醒了,也絕對不會再踏入你的陷阱,更不想再見到你了。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刻,我都覺得過去的我瞎了,滾。”

他像是生氣了,我非常果斷地舉起兩隻手以示投降,連連後退,“好好好別生氣,祝你擦亮眼睛,對不起,我沒有那個意思。總而言之,謝謝你浪費時間陪我講了這麼些話。”

斐瑞眼神冰冷地睨著我,我果斷轉身跑路,心中不斷向下沉,情緒逐漸變差。

怎麼辦,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他的確釋然了,那麼……真的不是他。

線索又斷掉了……怎麼辦,怎麼辦……

到底是誰……

抱著滿頭的疑惑後,我又一次長長地吐了口氣,坐上了鍾雨的車。

她坐在副駕駛,回頭望我,“有結果了嗎?”

我扯了下我的頭髮,只是搖頭,道:“去教會。”

鍾雨愣了下,“現在嗎?”

我一面列著嫌疑人名單,一面高強度刷著終端的新聞文章,試圖找到和我,和嫌疑人相關的新聞消息。點頭道:“我離開醫院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的,沒有多少時間了。現在先看看許琉灰是不是打算趁機攪混水,現在我真的經不起半點打擊了。”

看前任過得好比我死了都難過,但偏偏好像是個人離了我都混得不錯。

比如迦示,都能跟摩甘比合作了。

比如斐瑞,如今也事業走上正軌了。

再比如……

我看著新聞推送上黑髮綠眼的青年,旁邊的黑體大字標註著他的成就:在基層法院實習期間多次善用自由裁奪權,受到了十二城多名市民的喜愛,並多次推進十二城中心法院的免費法律援助活動。由於其實習期間的優異成績,他有望在實習期結束後成為十二城最年輕的末席法官。

照片上的青年頭髮長了些,竟長得成熟了不少,抱著法典手執法槌,繃著一張嚴肅的臉。

媽的,怎麼回事,我離開十二城後連十二城都變好了!怎麼好事總輪不到我!

我一時間有些崩潰,崩潰得咬牙切齒起來,哼!

當我氣得頭暈腦脹之時,鍾雨的聲音響起,“教會到了,但是……這邊的人不知道認識不認識你,需要先通報一下嗎?”

我拿起終端,打開車門,道:“打個突襲,我直接過去,你們在這裡等我。下午三點前沒出去就強闖。”

鍾雨頓了下,“就算兇手真的是他,也不會在這裡動手吧?”

我道:“我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慌不擇路了。”

這是真的,一切都毫無頭緒,令我費解。

因為這場暗殺,我內心燃起了熊熊的探究之心與強烈的報復之心,我是個很能忍的人,但要我命可就不一樣了。殺了我和踩死一隻老鼠那麼簡單,但是踩不住我,我可就往人身上爬了。

當我走入教會時,神職人員們奇怪地望著我,先是稍作阻攔,沒多時立刻放行了。

很快的,幾名紅衣主教匆匆從教會中走出,詢問我的姓名後又替我引路。

嗯?我終端還沒發消息呢?

我預想的遭遇質問隨後我怒打電話大呼狗眼看人低的場景沒有出現,我心中很有些惋惜,畢竟肚子裡滿是煩躁與疑惑。

一路走在教會當中,我發覺這裡的建築風格倒是很不一樣,多了很多亭子長廊假山花草。

沒多時,我到達了一座殿堂前,剛踏上臺階,便看見殿內的開放式茶室。草木帷幔懸掛,案几精緻,室內明亮,雅緻極了。案几前,許琉灰站在喀左爾身前,似乎在給他整理衣服。他比喀左爾高一個頭,低著頭,像是微笑。喀左爾背對著我,銀白色的頭髮與紅色的神袍交織出奇異的色彩,他低著頭,從背後隱約看見修長白皙的脖頸,身軀顯出些清瘦來。

我還沒收回視線,便對上了許琉灰的視線,他越過喀左爾,快步朝我走來。他走到我身前,我尚未說話,便被他用兩隻手摸了一遍腦袋和臉。下一秒,他扣住我的腰部,將我按到懷裡。

許琉灰的手拍著我的背,像是在安撫我,但我卻先感覺到他怦怦跳的心臟以及過高的溫度,還有有些雜亂的呼吸。

我叫了他幾聲,他卻沒有回答,仍然抱著我,低著頭用臉蹭著我的腦袋,一個又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的太陽穴、眼角以及臉上。

又是一會兒,他才長長呼出一口氣,鬆開了我,低頭凝著我,“疼不疼?”

我張了下嘴,又咬住唇,過了會兒才道:“腦袋疼,背也疼,骨頭也疼。”

許琉灰閉上眼幾秒,又吸了口氣,兩隻手梳理我的頭髮,輕聲道:“可憐。”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卻又立刻抓住了我的頭髮。

淡淡的青檸信息素飄過我的鼻翼,我順著信息素望過去,卻見喀左爾正好與我擦肩離開了殿堂。門被輕輕掩上。

許琉灰掰正我的頭,握著我的手腕將我往裡面帶,“我讓他們準備了些茶點,先吃點東西,然後讓教會的人給你檢查一下,好嗎?”

他勾著手指,嘴角彎了下,“老師想你了,也擔心你,讓教會的人保護你。”

許琉灰背對著我,他棕色的捲髮在陽光下有著更深的顏色,話音愈發溫柔,“這一次的事情老師會記著的,那些人都會有報應的,還有在車禍之前,我聽說你就很辛苦了。在病房裡的時候,我在想我的孩子怎麼會那麼瘦,那麼小,那麼可憐呢……”

他越說,握著我的力道就越大,話音也越輕。

我問道:“我還以為教會已經是喀左爾的領地了,沒想到老師的威嚴仍在。”

許琉灰帶我坐到案几前,像是安置一隻寵物似的,將我環在他身前,兩手抱著我腰部。

我彆扭地動了下肩膀,卻感覺他蜷縮著,像是要將我保護在他腹內似的。

根據一些經驗來說,我知道,當他做出這個動作時代表他處在一個不太穩定的狀態。

下一秒,他的手捻起了一塊糕點,捏著我的嘴給我餵了進去。

許琉灰的指尖有些冷,帶著淡淡的花香。

我:“……老師別,我真的不餓。”

許琉灰話中有著些不容許,“不餓也要吃。”

我只好張嘴吃了又嚼了嚼,思考裡面會不會有毒藥,走神之中卻察覺許琉灰又塞了一塊,甚至還貼心地將一杯水也抵在了我的唇邊。

我:“……”

我很想抗議,但奇怪的是,我滿懷亢奮毫不覺餓的狀態在吃了兩塊糕點後迅速垮了。我開始感覺到精神高度緊繃又放鬆的疲憊,肚子裡的空蕩,還有唇齒的乾渴。

算了,還是吃了吧。

我吃東西的速度一向很快,此刻又餓,一不下心便咬到了許琉灰的手指,一瞬間我聽見身後的悶哼聲。我睜大眼,抓著他的手指一看便看見他手指裡被我咬出了個流血的傷口,一時間,嘴裡的糕點都是腥味,我連忙要吐,許琉灰卻伸手捏著我的嘴,我一時不察竟直接嚥了下去。

我睜著眼,回頭看許琉灰,震撼道:“老師你……”

許琉灰有些疑惑,卻又低頭,隨後露出恍然來,“……剛剛太入神了,沒察覺到。”

他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語氣中很有些抱歉,“讓你吃了帶血的糕點,是老師沒注意。不過放心,老師的體檢報告很健康的。”

我:“……”

我剛剛都抓住你的手了!你分明是故意的!嘔!

經由這個插曲,許琉灰似乎也覺得我吃得夠多了,終於回答了我最開始的問題。

“教會從來都是我的家,我也不過是暫時讓喀左爾代為管理。”許琉灰笑了下,又道:“不如說,你也知道,能讓我撤離這裡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你,厲害的孩子。你剛醒就來找我,難道是擔心我又做什麼?”

我在他懷裡轉過了身,和他面對面,“老師用的是又,之前罷工和輿論的事果然是老師做的吧?”

許琉灰眼神之中有著溫柔,“那只是一點點小小的考驗,很顯然,結果你也看到了。”

他的手背攬住我的肩膀,低聲道:“你永遠是我的孩子,我會保護你的,所以放棄喀左爾吧。”

我看著許琉灰,沒忍住伸手摘下了他的眼鏡,他的眼中有過一兩秒茫然,卻很快消失。

“老師希望我放棄喀左爾,還是信息權限安保呢?”我扶著他的臉,許琉灰的眼睛裡慢慢的有了些幽深,卻仍然凝著我。我繼續道:“老師是不是知道……對我下手的人是誰?”

許琉灰輕輕嘆了口氣,道:“神會降下懲罰的,只是在這之前,你應該在教會的保護下。”

我卻沒忍住笑起來,用手指摸了下他的眼睛,道:“老師又很久沒有休息了,是嗎?”

“嗯。”許琉灰握著我的手,“難道這是夢嗎?神不會這麼殘忍的。”

他的喉結滑動著,明明在微笑,手指卻再次顫動起來。

我加重了些力道,繼續道:“不,我是想說,如果老師清醒著,是不會說這種話的。在這之前的意思是,你不會現在就幫我殺掉對方,你也不願意告訴我對方是誰,因為你現在暫時無力對付,或者……你和對方有著共同的利益,也或者二者都是,你怕告訴我我就會意氣行事,也怕我會再次摧毀你的計劃。”

我傾身,用力按住許琉灰的肩膀。

許琉灰沒有半分掙扎,就這樣被我推著倒下,他躺在木質地板上,嘴角的笑意慢慢變大。我用膝蓋跪在他的腿上,感覺他身體的片刻僵硬,又聽到幾聲喉嚨的喘息與痛呼。

他臉色蒼白了些,卻仍然在笑,眼睛愈發幽深。手扶著我的臉頰,話音微微提高了些,臉上逐漸有了些紅暈,“成長得好快啊,好厲害啊,我的孩子。我為你驕傲。”

我攀附在他身上,湊近著望他,“可你現在還要權力,不要孩子。”

許琉灰的指尖愈發繾綣,勾畫著我的臉,“我在等,等你把我殺掉,當你真正地將許琉灰殺掉時,我可以什麼也不要。教會可以放手,專利也可以放手,翼世也一樣,利益權力甚至是自我……你想要的,我當然可以鬆口,可那些你牽扯到的利益集團不會鬆口。當你放棄在我的羽翼下成長,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時,你已經選擇了一條艱難萬分的道路。我會在每一次你痛苦的時候,都給你放棄的權力,但其他時候,我會用盡一切能力完成和你的賭約。”

“試試看吧,被我吃掉,或者吃掉我。”他扶著我的頭,唇貼在我的耳邊,痴痴地笑了下,“如果你想休息,就留在教會,過一些時間,我會親手解決的。”

我聞言,琢磨了下,疑惑道:“老師似乎還是鬆口了,明晃晃地告訴我,對方你暫時不想對付,或者不能對付。”

他媽的,說了跟沒說一樣,你們這些天龍人不都是這種關係!

也就擺脫了自己的嫌疑而已!連合作的唐德家族的嫌疑都沒有幫忙撇清楚!不……也還是透露了個信息點,那就是對方的確也是個天龍人,應該不是腦子不好的笨蛋,不然許琉灰不會要等。

許琉灰緩慢地眨了下眼,像是感到困惑,又笑起來,“是麼?我沒有這個意思。”

他將我拉到他懷裡,抱著我躺在地上,團著身體貼著我。

“已經快到中午了,陪老師午睡一下吧。”

許琉灰說著,話音卻有些含糊了,並不像假的。

我等了一會兒,沒多時,聽見身後傳來了勻稱的呼吸。轉過頭,發覺他已經睡著了。又等了一會兒,確定他睡得很熟後,我才躡手躡腳將自己從他懷裡扯了出來,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墊腳往外走。

將門推開一條縫,我從縫裡滑溜溜溜走,剛合上門,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聲音,“怎麼了?”

我嚇得無聲尖叫,幾乎要跳起來,一轉頭,卻發覺是喀左爾。他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我,粉紅色的眼睛裡有著些水澤,臉上沒有表情。

服了,嚇死人了!

我拍了下胸口。

“他睡著了。”我拿著終端,又在翻看名單,道:“你要找他嗎?”

喀左爾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一直在這裡。”

我愣了下,道:“啊?”

喀左爾偏過頭,臉頰上不知是不是凍的,有些微紅,他話音沙啞,“我只是……聽說了你遭遇了意外。”

他道:“我有點擔心,是我沒想到保護你的。”

我:“……”

你還是先保護你自己吧,頭一次見戰力比我弱的天龍人!

“沒事,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我低頭看終端,眼神遊弋在名單上的江森和李默這兩個名字上,又道:“我有事先走了,許琉灰睡著了,你要是找他的話等他睡醒吧。”

我看著終端剛走幾步,卻聽喀左爾在我身後輕聲喊我的名字。

我轉過頭,他的臉上有著些冷淡,眼睛裡卻有著些認真,“……實驗室的項目有了些新進展,回到三城後——”

“到時候再說吧。”我打斷了他的話,急匆匆往外走,給鍾雨發了消息讓他約人。可剛走幾步,卻又察覺手腕被握住了。回過頭,發覺喀左爾已經跑了過來,呼吸有些不大順暢,垂著頭,白髮落在紅色斗篷上,眼睫顫動著。

我服了,我忙著呢!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還有什麼事嗎?”

喀左爾的手指動了下,緩緩地鬆開手,慢慢抬頭望我,最後搖搖頭。

我有些迷惑,“啊?”

他也慢慢露出了有些迷惑和羞窘的表情,咬著唇,“跑太快了,不小心忘了要說什麼了。”

我:“……”

什麼呆子怪談嵌合體!

我敷衍地點點頭,轉身往外跑,急急急,今天我勢必要拷問出來真兇!

天氣已經有些寒冷了,一陣清風吹過,便總要吹下些落花。

一兩片落花隨著風打著旋兒落下時,喀左爾凝著花,臉上的迷惑與羞窘逐漸散去了,只剩下些淡漠來。

他抬頭望向遠去,她已經離開了。

喀左爾抿了下唇,又望向緊閉的殿門。

他才應該是這裡的主人,為什麼,為什麼此刻卻連推門進去都做不到呢?

她來到這裡,接待她的,應該是他才對。

喀左爾感覺內心有了些空茫,蕭瑟的風又吹得他的內心虛無至極。

和家的人給了他短暫的愛就離開了,那對僕人也是這樣離開他了,教徒們明明支持他可更敬畏許琉灰,好不容易……她堅定地選擇了他,沒有辜負他第一次的信任,讓他以為他得到了什麼,可最好還是和許琉灰更親近。

為什麼,他總是隻能得到一點就要失去呢?

喀左爾不明白這一切,他只是佇立在寒風之中許久,猶如一點盛放的紅。

如果他還恨她就好了,恨她的出現讓那對僕人不得已被遣散,恨她讓與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哥哥愛她就好了。可是現在,他的恨竟無處可去,如同那幾瓣隨風打轉的花朵一樣。

他再一次凝視著那一扇門。

也許,只是還不夠能取代他。

喀左爾觸摸了下自己的臉。

*

我拉開車門,便聽到鍾雨的聲音:“我讓別的朋友打探了下江森的行程,好像說下午滿了。”

“算了,那讓我休息下吧,我現在也沒什麼頭緒。”

我長長嘆了口氣,翻著終端,卻陡然翻到了今早的錄像。

算了,再看一遍吧,萬一有破綻呢!

最開始的錄像是李默的,他長久地站在我的床前,捏著我的下巴看我的臉,隨後只是扶著額頭像是在沉思。但很快的,他肩膀顫動起來,金眸冰冷,眼睫上掛著幾滴細碎的水珠,仰著頭像是在呼吸,脖頸上青筋翕動。

雖然這錄像看過了,但再看一次,還是有點震撼李默哭起來和亞連真是大相徑庭。

我開了二倍速快進看著,嗯,江森依然是紅眼典範,握著我的手抵著頭。季時川是最沉默那個,只是站得筆直,要站到天荒地老似的。再往下是……迦示,和印象差不多,也是沉默握著我的手那個流派,看來沒有什麼新發——我看著看著,驟然發覺迦示啟唇說了什麼。

我睜大眼,往後倒退了幾秒,慢放了下。

下一刻,我察覺到我的身體有些冰冷,又有些血液火熱,因為我從他的嘴唇裡讀出很簡單的幾個字。

“沒關係。”

沒關係?

什麼沒關係?

不會是在扮演我跟你自己說沒關係吧?!

狗崽子,兇手不會就是你這個栽種吧?

這麼一說也很合理,這麼倉促,這麼腦癱的方式,動機都不用找了,不就是覺得我之前把他晾著了或者現在跟摩甘比偷摸蜜月期了能成事了所以要做掉我!

可惡!居然是你!果然是你!

許久,我關了錄像,捶著大腿喊道:“我要見迦示!現在!去發個會面消息!”

拷問模式,啟動!

我就知道,咬人的狗不叫!

能跟陳行謹混的,都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