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天邊日頭逐漸偏斜,落日黃昏遍灑,溫月聲坐在了耀目的夕陽中,抬眸看他。

便是在這般大的金陽裡,她的眼眸也是深沉的黑。

像極了無盡的黑夜。

鬱舜與她對視,耳畔是清淺的風,鼻間是冷淡的檀香。

幽香浮動中,他聲色溫柔:“昊周有青天接連無窮碧的草原,亦有浩瀚無邊的大漠,同大徽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昊周之人,於禮節之上並不苛求。”他緩聲道:“雖說昊周多年以來,從未出現過外族皇后,但你若願意,舜便可排除萬難。”

“在大徽時,郡主曾有的,舜也同樣許諾,而在大徽沒有的,舜也可傾盡所有。”

在昊周老皇帝的幾個兒子之中,鬱舜算得上是成婚最晚的,至今歲已經二十有六,依然未能成婚。

但昊周不似大徽,且鬱舜更知曉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人。

是以這個矚目的太子妃之位,多方角逐,卻始終未能給出去。

眼前的人,他原以為他最多的,是欣賞她的才能。

卻不知為何,在這番話說出口之後,他才察覺到了,他心情亦是迫切的,而在等待著她的回答時,心緒亦是緊繃的。

似這般情緒,已是多年未有。

自成年之後他得登太子之位,手握實權後,更是幾乎都沒有體驗過。

鬱舜眼裡,兒女情長並非重要之事,比起這些,他有著更遠大的抱負和想法,他欲征服的,也不僅僅只是一個女子。

然到底還是出現了意外。

就連遠處的泰蘭,都怔忪了片刻。

其實早在昨日,昊周便已經傳回了消息,按照他們當時的想法,最好是昨晚便連夜離開。

否則時間越晚,鬱舜的處境就會越發艱難。

哪怕他身邊的猛將都在,努烈也已經休養到了最佳的狀態。

但身處的地方,到底還是屬於大徽。

可不知為何,鬱舜沒有著急離開,而是一直到了今日,大徽都已經收到了消息,他仍舊駐留在了這邊。

泰蘭自小就跟隨在了太子身邊,更明白太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心裡裝著江山社稷,當是裝不下這般小小的感情才是。

可今日他所為,確實是與他二十六年來處事準則相悖。

但也恰恰說明,眼前的這個女子,確實是值得的。

泰蘭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眼那個神色冷淡的思寧郡主。

他立於廂房前,絲毫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空無一人的廂房內,此刻正端坐著一個人。

滌竹候在了晏陵身後,此刻是大氣都不敢出。

晏陵靜坐在了廂房之中,沒有看書,沒有下棋,什麼事都沒做,他只是就這麼坐著。

這廂房隔得不遠,正好能夠聽到那位昊周太子懇切的言語。

滌竹暗暗有些著急。

若說此前他還不明白自家主子是何等心意的話,大皇子之事後,他就已經反應過來了。

晏陵何時這般心甘情願地為人所用過。

但他家主子,自小冷心冷情慣了,便是有多少的喜歡,也難以宣洩出口。

這並非是晏陵的錯。

可與昊周太子的種種表現比較起來,晏陵便顯得太過剋制了些。

而這樣的表現,很明顯不具備太大的競爭力。

別說其他的了,就眼下滌竹聽著昊周太子所說的這個話。

溫月聲動心了沒有,他並不知曉,他自己聽得都快要動心了。

溫月聲如今在大徽掌著兵權,她還是外族人,這昊周太子也願意給她以同樣的待遇,這事就已經很是離譜了。

更別說對方身份佔優,去了就是太子妃,未來的昊周皇后。

滌竹越想越緊張,慌忙豎起耳朵,去聽溫月聲的回答。

溫月聲並沒有立即開口。

這處幽靜,她也能夠感覺得到對面的人真切的誠意。

“慌亂之下,時間緊促。”鬱舜輕聲道:“舜只能在這般場合之下,表述心意。”

但若是她願意,他可以給她一個極為盛大的婚禮。

秋日風冷,溫月聲坐在了這個盛滿了夕陽的庭院之中,輕抿了一口茶。

她腕間套著一串青碧的佛珠,橘色的夕陽之下,佛珠熠熠生輝。

清茶入口微甘,溫月聲的聲音卻是冷淡的:“若為招賢納士,當為能臣,若為心悅愛慕,便是妻眷。”

她抬眸,那雙黝黑的眼眸直視著他:“但聽太子的意思,是要我以妻眷之位,行能臣之事。”

“輔佐太子成就大業。”

鬱舜沒有否認。

但有一點出乎意料,甚至還在他自己的預料之外。

那就是他對溫月聲,並非是全然沒有動心的。

“這等事情,我不願。”只他的話未能說出口,溫月聲便已經直接了當地開了口。

周圍安靜下來。

滿院之內,只能聽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空曠而又寂寥。

廂房前的泰蘭皺眉,他搞不懂溫月聲為什麼要拒絕,太子許諾給她的位置,比如今的郡主之位要好上許多。

而且昊周民風雖然開放,其實也並沒有女子參政之事,但太子都願意給她這個權利。

可她仍舊拒絕了。

他想不明白。

與他相反,那廂房內的滌竹直接長鬆了一口氣。

他回頭去看,卻見晏陵已睜開了眸。

剛才他們說話時,他神色疏冷與尋常無二,而今,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但滌竹分明瞧見,他的眼眸明亮,較之以往都要勝。

滌竹覺得,晏陵和鬱舜比起來,不佔據優勢。

然他恰恰不知,似溫月聲這般的人,她本身就是最強的光芒,晏陵是有動心,但他從未想要去遮掩她的鋒芒。

他以為,她的世界,無需要靠嫁給誰來做到錦上添花,因她本身,就可以化龍。

他越是靠近,越是難以自控,就越是知曉,他的機會其實並不多。

不只是他,他們所有皆是一樣。

鬱舜如是,蕭縉更是。

若想以強勢的方式,將她當成是所有物一般,籠絡在身旁,或者是高高在上,以施捨拉攏之姿態,吸納她。

皆不可行。

晏陵眼中的溫月聲,冷硬非常。

非冰非石非草木,卻遠比這些還要無情。

是以,他的策略,與他們都不一樣。

即便他如何想要,夜夜難寐,也欲徐徐圖之。

他欲用溫水化之,且所圖與他們都不同,他只要她待他有些微的不同便可。

因溫月聲此人,在她身邊的,被她劃歸為同伴之流的人,所得到的,其實便是她全部的溫柔。

至於更多的,他們來日方長。

外面靜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