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36. 玄門問心(十一) “屠魔”

 “噯誒,你這玄門天驕、第一公子的名號,天底下還有幾個沒聽說過的?難道還是我一人誇讚的不成?”

 天衍宗宗主——風從龍朗聲大笑,到堂中正位坐下。

 坐正後,他似乎才看見晏秋白仍未起身,面上笑容一捧:“師侄快坐,都說了,不必多禮!”

 晏秋白起身,神色溫和從容:“謝過風宗主。但晚輩有師命在身,難能久留,還請風宗主勿怪。”

 “…哦?”

 風從龍滿面笑容一停頓,眨眼就恢復得爽朗如常,“晏掌門也是,一點都不心疼你這個天驕兒子,有事差普通弟子來一趟也就是了,怎麼還讓你專程過來?”

 說著,風從龍像是無意拿神識從旁邊那個低頭站著的方臉弟子身上掃過。

 確定只是個天境修者,風從龍眼角細微的褶皺也鬆弛下來。

 晏秋白淡淡一笑,溫聲如舊:“事關天衍宗清譽,晚輩忝代玄門行走天下,自當親察親問。”

 “……”

 風從龍面上笑容散了:“師侄這話,是什麼意思?”

 “玄門收到密信,信中稱,貴宗宗內,有人在祭煉萬靈大陣。故而師門派我前來詢問。”

 “一派胡言!!”

 轟的一聲,風從龍身旁的一整張玉石桌椅便在他一道掌風下化為齏粉,而他起身,似乎怒不可遏,“哪來的小人,竟敢如此栽贓我天衍宗,居心叵測!其心可誅!”

 狂暴的靈氣洶湧在整個大堂內,吹得人衣角獵獵。

 跟在晏秋白身側,袁回臉色青白,額角微綻青筋才艱難保持一步未退。

 晏秋白神色間不見波瀾,他只溫溫和和地上前了半步,似是無意,卻恰使得袁回被攔在了身後。

 袁回壓力頓解。

 晏秋白沒什麼情緒地掃了眼那一地齏粉:“風宗主既不知情,也不必如此動怒。”

 “秋白師侄,你這話說得我可就不愛聽了!”風從龍虎目眯起,聲音發冷,“什麼叫我不知情,看來你們玄門是定了我天衍宗有罪,專程上門來問罪了?!”

 “怎麼會呢。”

 晏秋白平靜對視,“若真如此,上天衍宗拜訪的,當不是秋白這一介小輩了。”

 “——?”

 風從龍神色頓寒,眼神不善地盯著晏秋白。

 正在堂中氣氛劍拔弩張之時,忽聽得堂後一聲震響。

 袁回嚇了一跳,驚慌地險些拔出劍來,晏秋白也不由側目查視,眉峰微皺。

 風從龍兀地轉身,向著堂後惱怒出聲:“什麼動靜!?”

 “不好了宗主,”一個弟子快步進來,“兩位長老給弟子們授課,一言不合,竟動了手。”

 “荒唐!是不是還嫌我天衍宗讓人嚼舌根的地方不夠多啊!?”

 風從龍重重哼了聲氣,轉回頭:“秋白師侄,你且稍等片刻吧。我去料理一下宗門內務。”

 晏秋白無聲折腰作禮:“風宗主請便。”

 “……”

 風從龍一甩袍袖,轉身走了。

 直等到對方身影消失在神識範圍裡,再跟,也被天衍宗的禁制格擋回來。

 晏秋白回過身,手裡摺扇輕開幾根扇骨。

 無形罩子落於身周。

 袁回始終皺著眉,這會終於敢出聲了:“師兄,這風宗主的反應,看起來倒是真生氣的樣子,興許他確不知情?或者,那邊的消息有誤?”

 “他若不知,反應未免太快了些。”晏秋白垂眸說。

 “啊?他什麼時候的反應快了?”袁回茫然回憶著。

 “兩處,一是初聞萬靈大陣,二是那聲震響之後。”晏秋白抬眼,又望向那攤被震成齏粉的玉石桌椅。

 袁回順著看過去,琢磨了幾息,表情逐漸悚然:“難道,真如師兄你所料的最壞的那種情況,這天衍宗上下都……”

 晏秋白一嘆:“父親說過,風從龍上位這些年為求第一仙門之位,排除異己,天衍宗宗內早便是他的一言堂。”

 袁回深吸口氣,神色凝重:“那就真如師兄所猜,他這是要穩住我們,然後讓人暫時壓下大陣、抹去痕跡了。”

 “嗯。碎玉為訊,那震動和弟子來的時機過於巧妙。”

 袁回憂慮地看了眼山下方向:“幸好師兄做了準備,就是不知道宗內長老幾時能趕來?會不會來不及?仲師姐能跟上嗎?不會反被他們的人發現了吧?”

 “不必擔心。”

 晏秋白眸眼含笑,安撫緊張得話都多了的袁回:“在神識追蹤方面,鳴夏師妹當是無人能及。”

 袁回鬆了口氣,連忙點頭。

 一炷香後。

 託詞“處理宗門內務”的風從龍還未回來,洗劍堂外,夜空裡卻忽然炸起一聲曳著長尾的焰火鳴唳。

 神經緊張的袁回幾乎是一息就從椅子裡彈起來:“師兄!是玄門焰信!仲師姐他們真找到萬靈大陣了!”

 晏秋白秋意淺淡的眸裡終於還是涼了下來。

 他輕嘆聲,握扇起身:“走吧。”

 兩人身影疾掠,眨眼便到了堂外。

 越過簷角騰張的狻猊向上望去,墨色的夜空裡,焰火絢爛。

 夜色更深,隨一顆分不清焰火還是流星落下——

 火光在一個時辰後的天衍宗山巔燒得正旺,映紅了半邊夜。

 舊茶鋪裡,此刻只剩酆業和時琉,以及之前厲聲駁斥酆業的那個地境修者。

 聽聞玄門長老弟子也已親至,幾個還在咬牙的普通人終於再扛不住,早就慌里慌張地轉頭往山下跑了。

 畢竟仙門搖身一變,成了活祭十萬生靈的魔地,那昔日善良的仙師們所留下的陣法,誰知道是不是什麼萬靈大陣的分陣眼,他們自然也不敢再待下去。

 燒了半夜的火光終於燒得將竟。

 夜色裡肅殺冰冷的血腥氣也隨著廝殺聲的低落,慢慢淡去。

 時琉望見最後一記驚天的靈力成劍,如從仙界貫下,一劍重逾千萬鈞——

 連天地間的聲音都彷彿被抹殺。

 識海里只感受到轟然的重響,如震如蕩,如淵如海。

 然後一切徹底平息。

 時琉驚望著那裡,下意識喃喃:“這是誰。”

 “撲通。”

 那個地境散修一屁股坐到地上,臉色慘白,滿臉的絕望和不可置信:“玄門一劍…定天下……那位都來了,竟然是……真的……是真的……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