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238章 火與雪(上)

張君雪走上擂臺時,先一步過來的男子已立在對面拄劍等著。

一片空而白的地面,對面是那一襲黑氅。

張君雪一瞬間就進入了另一種狀態。

在走過來的路上,女子還在為和裴液爭論而沉悶,但一立到這面擂臺上,看著對面悠然等待的男子,立刻就有更兇猛、更割人的東西從深處燃燒著衝了上來,焚去了其他一切情感。

那漆黑的大氅像扼住她口鼻的深夜,那赤紅的長劍濃稠得像血。

立在這個人面前的

這就是她要做的事情,以血換血,以痛還痛,把心裡刀子燒成的火當頭潑在此人身上!

沒有任何準備和前奏,隱約中似乎響起鼎鳴,但張君雪已聽不見它了。

被堵在陰暗小盒裡憋悶燃燒了數十年的火焰,此時被驟然打開了盒蓋,風席捲著空氣湧入,火焰猛地升騰出來。女子前奔如虎,重刀在空中破出一道肉眼可見的半月!

一出手,就是最全力的張家斬腰刀,勁風比刀刃先一步切斷了眼前之人的額髮。

幾乎小半個擂臺的空氣都被她帶動,在女子前面打的幾擂裡,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威勢!

尚懷通也為這突兀的進攻一挑眉毛,他轉鞘出劍,劍身一橫,大江鐵鎖般格在身前,緊隨而至的就是重如雷鳴的碰撞。

高大的女子、厚重的闊刀,當她帶著冰冷的怒火朝你劈來時,會感覺像老朽面對奔馬。

在這樣令人心驚肉跳的力量面前,男子橫起的劍卻如同鑄在了空氣中,所有的龐然在這一橫面前驟然而止,沒有出現一絲越界。

但尚懷通在驟然一頓之後,身體卻是後撤了一步,傳導而下的力量在他腳下激起飛塵。

張君雪眥目下壓,手中的刀沉重、冰冷、鋒利,九個月來,她

奮力自然沒能突破尚懷通的防禦,因為劍上的抵抗也同時增強,於是,女子就藉著迎上來的反力,臂力一反,就要回刀疊出

然而尚懷通抬起頭,卻是遞給她一個帶著滿意的眼神,他忽然側身一避,長劍一卸,巨力被精準地放向地面。

張君雪刀下頓時一空,在起力之時被如此一破,沛然的力量是猛地向下洩去,【疊浪】戛然而止。

比起沈杳苦心孤詣地尋找兩刀之間的間隙,尚懷通的處理顯得舉重若輕,就是以難以想象的精準覷準那發力的瞬間,而後以最精妙的掌控將劍上承載的力量毫無洩露地導開。

這是猝不及防,但於張君雪而言,卻是種熟悉的猝不及防。

發力收力、出招變招.被對方的劍精準地洞察,而後巧妙地擺弄,正是面對拙境巔峰劍者時,特有的束手束腳。

少年縱然一直勸說阻攔她,但面對她要求的切磋訓練卻忍氣比以往更加盡心盡力,把所謂“拙境巔峰”之能為與不能為、擅長與不擅長等等鉅細無靡地一一教給了她。

張君雪早已對這種受制不陌生,她臂力一掣,呼嘯之刀頓時剎止,彷彿失控的奔馬被巨漢三兩步趕上,一挽韁繩,在老人面前嘶鳴著人立而起,再沒能向前分毫。

隨後更驚人的,是女子臂力一拉,長刀迴轉,驟然又起風雷——竟是以空劈之刀,仍然疊上了

呼嘯之聲驟然膨脹了一層。

力量,絕對的、純粹的力量,永遠是最簡單樸實,也最有效的進攻手段,即便在天樓境界,它依然是影響勝敗戰局的關鍵要素。

而掌握了這道要素的女子,有能力從任何人手中搏取勝利,一百二十八人中,只有她能劈出如此這般的一刀!

迎上此刀的是尚懷通的一劍。

與上一場面對於英才時,一模一樣的一劍。

男子的目的從來不是簡單地擊敗誰,在這場武比中,他真正的敵人,只有這門纏繞了他十幾年,鑄造了他、也舉起了他的幽生之劍。

因此沒有那些不屑為之的拉扯與試探,男子一出手就是這籠罩全場的可怖劍式。

立分勝敗而已。

一劍刺出,手挾風雷的女子頓時雙眼一灰。

這道劍身刺入視野,在一瞬間帶來了另一個世界。場上織成的巨繭由虛化實,或者是自己被拉入了虛中,總之身周那些若有若無的涼感驟然清晰起來,天空成為黑幕,人群成為背景,歡呼成為養分,它們全都屬於同一個世界,而自己,是其中唯一的異類。

於是一切都朝自己擠壓過來,一切都被它們剝奪而去。

張君雪一瞬間甚至有窒息之感,因為空氣彷彿也已不屬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