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一百零一章 邀談

不過女子在講什麼裴液也沒去聽,他扭頭看了看,見七蛟白竹也已入座。不同於翠羽的藏悲談笑,七蛟那邊低沉的氣壓簡直肉眼可見,憂重、茫然、兇狠、呆怔.神色根本掩藏不住。

倒是白竹這邊最為正常,有弟子看著翠羽和七蛟低聲猜測議論著——他們還不知道那天的事情自己門派也有份。

往文士那邊看,方繼道也已經落座,他旁邊的張鼎運似乎已放棄勸說,沒好氣地端著杯茶小口而抿。

而再往前看,一道熟悉的身影抓住了裴液的目光。

黑色的大氅被他解在懷裡,男子身體挺拔如松,正和幾名文士從容笑談,若只看這副形貌,修劍院所寄來的“氣質曠和”之語簡直精當。

七蛟剛剛失去了五位肱骨,如今只剩一老一少,博望園外,翠羽正在全力反撲,就在他於此笑語閒聊之時,七蛟所掌握的一切正如火前積雪般飛速消逝。

七蛟洞真傳,這個支撐著他於達官顯貴間遊走、受盡吹捧的身份,已經岌岌可危。

但從男子面上完全看不出這危如累卵的一切,就像場下那些面如死灰的七蛟弟子們和他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身前的文士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尚懷通爽朗一笑,而後目光一遊移,從場下隨意掠過,和裴液的眼睛有一瞬的接觸。

那目光沒夾雜什麼神色,而且很快就漫不經心地移開,但裴液還是再次從中看到了那份曾見過的氣魄。

——只要是他將行的路,就都會是一片坦途。

裴液也沒什麼表情,在掃視一圈的同時,手上的書已重新翻開,他低頭繼續看了起來。

——

齊昭華的開場十分簡短,禮節盡到之後,便離開場中往文士那邊而去。整個觀鷺臺沒人不認得她,而從很早之前,女子就一直努力在各類場合中淡化自己的存在,即便鷺洲詩會,每次也只在最後作一首不高不低的而已。

許多人已想見齊才女認真作一首詩很久了。

不過齊昭華至少現在看起來並沒有這個意思,她下去之後,便先是博望園的護院教師上來拋磚引玉。

許多武者已經把住了劍,北邊的文士們也投來了目光。

說起來,文武之別有如山川,對另一方頂多有所涉獵,很少有人能夠俱通。

文人看劍不過看個熱鬧花樣,武人讀詩很多也僅僅讀個順口,更不用說還有些不怎麼識字的,通篇讀下來都費勁。

鷺洲詩會把兩邊人聚在一起,還要有所交流,難免要為此花費心思設計。

主辦此會的女子看得很清楚,修者們之所以願意坐在這裡,感興趣的絕對不是幾句咬文嚼字的東西,而是自己一身技藝引起的反響——那些不懂武理的書生,怎麼看我這一招?誰誰誰的那門功夫又能得到怎樣的呼聲?

一式武學演練出去、一份巧妙使了出來,必須得到足夠直觀的反饋,才能使大家熱鬧期待,躍躍欲試。

這當然可以從歡呼和掌聲中直觀感受,但就算出於客氣,也不會有誰遭受冷場,所以還是得有些“專業”一點的、能分出些高下的東西,才能激起大家的興趣。

“垂絛飛鷺”就是為此而存在。

武場這邊人人手邊有一條垂帶,一一連著觀鷺臺上方懸掛的繡球,誰的藝業過人,只消將垂帶一扯,繡球中便向武場垂落一條長長的綢帶;文場那邊則有許多籠白鷺,大家推了十三個文名高的人笑呵呵地坐在籠子前,覺得哪首詩做得好,便給它放飛一隻白鷺。

因此文士除了看把式的漂亮花樣,還愛看場上垂下的長綢——我覺得厲害或不厲害的武功,在人家內行眼裡究竟如何?

武者看的也不是傳抄過來的詩箋,而是出籠白鷺的數量——嚯!剛剛那首讀起來不順口,沒想到飛起來還挺熱鬧!

而為了不使輕鬆的詩會變成一場比賽,女子沒有設置任何順序和規制,武者們隨意試劍切磋,誰手癢了都可以較量一番,文士們也隨意,不必非得上來一個武者便作一輪。

不過第一個上來的護院教師還是得了兩邊的反響,武者一共八十餘人,場上嘩啦啦垂下來近五十條綢帶,流風耀日,好不漂亮;文士那邊也有詩成,宣讀了三首,陸續有三隻、四隻、六隻白鷺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