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鼠阿倉 作品

Chapter Zero 不速之客 Unexpected Guest

婦人放下書在孩子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然後她拿起燭臺,慢慢地走出了房間。當她關上門的時候,她對孩子溫柔地說:“晚安。”

“晚安,媽媽。”

每次到了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那個讓“壞的日子*”發生的壞傢伙就會出現,在房間中光所照不到的地方徘徊。

深褐色短髮,深藍色貓一般的眼瞳,臉頰有些偏圓,皮膚白皙且紅潤的男孩在儘量不驚擾到那個壞傢伙的情況下悄悄地將頭縮進了被子裡,然後蜷縮起身子抱住雙腿。

在鄉下,如果要讓教會的人來家裡驅魔的話,需要花費很多的錢。不過,由於父親一直都不太相信他說的關於那個壞傢伙的事情······所以他就只有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忍耐——等到天亮了,那個壞傢伙就會自己消失了。

可是為什麼每次那個壞傢伙靠近床邊的時候,他都會覺得身體僵硬和呼吸困難呢?

“叩,叩,叩。”三聲有節奏的敲門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但奇怪的是,屋外看門的狗居然沒有發出警告性的吠叫。本來已經睡熟的農夫在被驚醒後不滿地嘟噥了一句,之後他翻了一個身並且抬起手臂擋住了眼睛——這個時候敲門的一般都是四處漂泊的旅者,如果屋內沒有人回應的話,他們很快就會自己離開。

“叩,叩,叩。”有節奏的敲門聲在停頓了一會兒之後繼續響起,門外的人似乎並不願意去其他地方尋找住所。最終無法忍耐的農夫猛地從床上坐起,然後他帶著怒氣走出了房間,用力地拉開了破舊的木門。

夜晚寒冷刺骨的風迎面撲到了農夫身上,幾片雪花也跟著寒風一起進入了房屋中,但還沒有落在地板上就已經融化了。

站在門外的是一個穿著漆黑長袍的傢伙,寬大兜帽下只露出一點蒼白的下巴,根本看不出其身形與樣貌。不過,農夫在看見對方的時候卻無比警惕的將手伸向腰間,但常年掛在那裡的匕首!已經在逃亡途中被他拋棄了。

“這裡果然是布里得達伽先生和他的家人所居住的地方,還真是打擾你們了。”斗篷下居然是一個年輕有禮的男人,他微微欠身的動作與平緩優雅的言語都在顯示他受過良好的教育和貴族文化的薰陶······以至於他出現在這種貧窮的鄉下,實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

“你這個將我們其他人的行蹤暴露給教會的叛徒,生活的也並不比我們好啊?看樣子,現在吃飯都很困難吧?”突然之間,男人的言語中出現了明顯的嘲諷與奚落,而被他稱作布里得的男人只是沉默著,也不為自己爭辯。與此同時,天空中飛舞的雪花忽然間大了起來,雪花輕柔地落在男人的身上,過了很久之後才融化在了他的斗篷上。

滿是單調顏色的世界中,有著雪花飄零的聲音。

“我們一直在躲避國王的追捕,現在好不容易才稍微安定下來。”白色霧氣在男人說話時從空氣中出現與消散,而這個男人在得到布里得的允許之前就邁步進入了屋中:“這鬼天氣可真冷啊,你應該不介意我進屋來和你喝一杯吧?畢竟讓客人這樣站在外面是很不禮貌的事情啊?”

“打攪了。”另一個更加瘦小的人緊跟在男人的身後進入了房屋,一身長袍就算裹緊他的身體也依舊顯得過於寬大。當這個瘦小的人從布里得的身邊走過時,他從對方身上聞到了強烈的血腥味——對方彷彿剛剛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戰鬥。

“拜託把壁爐點起來,外面真是太冷了······”

“嘖······”

門外敲門的陌生人似乎進入了家裡,說話的聲音也因此變得更加清晰起來。之後父親開始與那個人爭吵,其中還夾雜著杯盞相碰的聲響。一直在豎著耳朵偷聽的男孩開始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於是他悄悄地將頭從被子下鑽了出來,結果卻猛然看到了一張恐怖猙獰的臉。

這張臉的左半邊還保持完好,可以看出是個皮膚蒼白,淺藍色眼睛渾濁沒有神采的少女。少女另外半邊臉以及脖頸以下的身體已經高度腐敗,甚至可以看到其內的骨骼和內臟,根本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同時一股惡臭撲面而來,讓男孩幾欲嘔吐。灰白的蛆蟲在這個少女腐爛發臭的肌肉下蠕動,有時會和腐臭的液體一起滴落在他的枕頭上。

這個壞傢伙是什麼時候到自己的床頭來呢?當這個令人困惑又恐懼的問題從腦中閃過的同時,突然感到全身顫慄的男孩張開嘴巴想要尖叫,但卻被少女腐爛見骨的手捂住了嘴。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舌頭像是被凍住了一般變得冰冷僵硬起來,同時他身體的力量也在一點點的流失,他甚至連掙扎的力量都快沒有了。

“請你來代替我吧,在黑暗中忍受孤獨。”詭異沙啞的聲音從少女鼓動的腹部中發出,她左半邊臉上缺失了眼瞳的眼眶裡湧出粘稠發黑的血液,就像是這個少女的淚水。很快,她伸出了另外一隻手,用力地掐住了男孩的喉嚨。

“咯······”既無法移動,也沒有辦法求救的男孩驚恐地看著少女腐爛滴血的下頜中探出一條佈滿了冰晶一般的碎齒,呈現出一種噁心的醬紫色的長舌頭。

爸爸······媽媽······救救我!!

“隱藏在黑夜中,侵擾孩童的邪穢之物······給我滾開!”就在那條不斷滴落粘稠唾液的舌頭即將鑽入男孩的耳朵裡的瞬間,有一個人從少女的背後揪住了其那一頭乾枯粗糙如稻草一樣的長髮,將她用力地從床上拖到了地上,然後這個人再用匕首把那條就像蛇一樣扭動捲曲的舌頭釘在了木質的地板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要斷了,要斷了!!我的舌頭啊啊啊啊啊!”少女倒在床的另一邊痛苦地哀嚎起來,與此同時,她還攥住那柄釘住她的舌頭的匕首瘋狂掙扎——她哀嚎時的聲音尖利到彷彿可以割裂人的耳膜,這簡直就像是地獄被烈火焚燒的靈魂的哀嚎。

不過,襲擊腐爛少女的人似乎完全不受影響一般以極快的速度跳上了男孩的床,然後伸手把還沒有力氣坐起來的男孩拉了起來:“沒事吧?”

“謝······謝謝你······”死裡逃生的男孩眼中因恐懼而積滿了淚水,然而就算感到無比恐懼,他也依舊沒有忘記對面前救了自己的人表示感謝,但他還沒有把感謝的話全部說完,對方就突然抱住了他,然後帶著他滾下了床。

那條佈滿了利齒的舌頭從他們兩人頭頂上掠過。

一股強烈的血腥味從抱住男孩的人的斗篷下透出,這時男孩才注意到對方手臂上纏著厚厚的布帶,而且血已經將大部分佈帶染成了猩紅色——他突然間意識到對方受了很嚴重的傷。

“別怕······沒事的。”穿著斗篷的人所發出的聲音清冷且有些沙啞,像是被寒風吹過風鈴時風鈴所發出的清脆而有些空靈的響聲——有勇氣面對怪物的居然是一個年齡並不大的少女。

隨著少女做出低下頭的動作,男孩看見一縷猩紅的長髮從少女的斗篷下滑出,那頭髮在他的眼中像極了一匹被浸染了鮮血的絲綢。而同時他感覺到按住自己的那隻手在顫抖——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口的疼痛,還是她心中那一絲的恐懼導致的。

“附身於蠟燭上的火之精靈*,我給予你猛烈燃燒的力量······驅除眼前的邪穢——其真名為:腐蛆之屍*。”少女將一根不知何時攥在手中的白色蠟燭高舉起,當她用力握緊手中的蠟燭時,血從她手上纏繞著的布條中滲出,然後像無數條小蛇一樣在蠟燭上蜿蜒流動。

“把你的腦漿給我嚐嚐!!我一定······一定!!”名為腐蛆之屍的怪物一邊聲音沙啞的哀求著,一邊俯下身體讓手腳接觸地面,然後她彎曲四肢猛地用力蹬踏地面。於是她就這樣高高地從地上躍了起來,並且直接從床的上方掠過,撲向了舉著蠟燭的少女。

“可憐的迷途之人,被dian'汙了身體之後連靈魂都變得汙濁了嗎?”

“轟!”突然,熾熱的金紅色火焰從少女手中的蠟燭上燃起,火焰短暫的化為了火焰花的形狀,然後火流分散。火焰中周身纏繞著這種美麗的火焰,外表與人類極其相似的妖精展開了自己由火焰組成的翅膀,然後他笑著伸出手,擁抱住了朝少女撲過來的腐蛆之屍。

“吾來賜予汝救贖。”

“滋滋滋······”

“啊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不要!!我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機會······我還沒有來得及報復那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與骨肉被焚燒的聲音一起響起的還有腐蛆之屍更加尖銳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她的身體只是在瞬間就完全被火焰包裹並迅速開始萎縮,之後那個逐漸變得焦黑的形體在火焰中無力的掙扎著,然後一點點的坍塌,最終化為了一堆灰燼。

“腐蛆之屍大多數都是還未成年就被男人所dian'汙了身體的少女,她們的終日都在黑暗中徘徊,得不到安息。”緩緩放下手的少女看著那攤灰燼,其中殘餘的火光在她眼底靜靜地燃燒著,然後她握緊了某樣藏在斗篷下貼近胸口位置的東西——這樣東西似乎對她來說很重要。

“咳咳咳······”少女突然捂住嘴咳嗽起來。

“啊啦啊啦,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呢。不管怎麼樣,現在汝等安全了!”從燭火中出現的妖精抱著雙臂俯視著下方的兩個人類小孩,火焰之翼在他的背後收斂著。溫暖的火光下,他古銅色的皮膚泛著微微的光澤。在過了許久,他彷彿填滿了融化黃金的眼睛半眯起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碰到汝。話說汝還真是脆弱啊,就像是在暴風雨中的花朵一樣······”

“在這種命運中奮力掙扎吧。吾很感謝汝,因為汝讓吾完成了作為一根蠟燭的使命。”滿足的笑容在燭火妖精嘴角浮現,他在說完話之後便閉上了眼睛,隨即他的身體漸漸地化為了灰白的煙塵,轉眼間便消散在了滿是難聞的焦糊味的房間之中。

“······”男孩還有些茫然地望著妖精消失的方向,然後他感覺到抱住自己的力量在逐漸減弱,與此同時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抵住他的脊背。於是他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結果驚恐地發現少女正用匕首指著他,而她另外一隻手上的蠟燭已經完全融化了,還未完全凝固的蠟油在她的手上流淌,與此同時那隻被燒傷的手掌散發出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咳咳咳咳······站起來······”少女捂住嘴的手的縫隙間湧出了猩紅的血,她說話的聲音似乎比剛剛更加沙啞甚至低沉:“現在跟我去見你的父親。”

簡陋破舊,甚至顯得有些蕭條的房間裡,穿著漆黑長袍的年輕男人將手中一直提著的布袋放在滿是油汙的桌子上,下一刻難以目測數量的金幣從口袋中傾瀉而出,並在燭火的照耀下閃著迷人的光澤。

看到這麼多金幣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布里得逐漸變了臉色,他脖頸上的喉結因為他吞嚥口水的動作而上下滾動。最後他還是忍不住伸出了一隻手將一把金幣緊緊地攥在手中:“······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見面禮而已,如果你願意答應我的要求,這些就全部都是你的了,而且未來你還可以得到更多。”男人在聳了聳肩膀之後拿起了放在桌邊的銀製酒杯與玻璃酒瓶,為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然後他輕盪酒杯,看著磚紅色的酒液在杯中迴旋波盪:“可真是辛苦啊,差點就被國王的走狗抓住了。那個愚蠢的國王,明明國家都快要滅亡了,卻還在乎這些事情。對了,在逃亡中我們丟失了很多東西,包括幾個我們重要的同伴。”

“可是告密的可不只有我一個人,我可以把剩下幾個人所在的位置告訴你。”布里得沉聲道。

“的確是這樣,不過多謝你的好意,因為你可是我最後找到的人。哎,我不得不說你藏的的確很好啊,居然連妻子和孩子都有了。”男人一邊慢悠悠地說著,一邊將酒杯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隨後他歪頭看向了布里得的身後,並向那個打開門從房間中走出的身影舉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真是辛苦了,我的女兒。”

“你這個傢伙······”布里得這時才吃驚地發現剛剛那個被自己完全忽視掉的傢伙竟然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進入了孩子的房間!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個蠢孩子居然連逃跑的意思都沒有,就這樣站在那個人的身邊呆呆地望著他。

“赫魯,你在幹什麼?!”反應過來的布里得憤怒地咆哮起來。

“唔······父親,這個姐姐她、她救了我。有怪物在我的房間裡面。”被自己的父親嚇了一跳的赫魯有些害怕地攥住了少女斗篷的一角,然後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你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快給我到這裡來!”布里得說著邁步向前,試圖讓赫魯拉回到自己身邊。

“這位老爺,您的孩子可沒有亂說,他的房間裡面的確存在著不潔之物,只是您看不見而已。自身不可見的東西,不代表就不存在。”一直警惕著的少女在布里得靠近之前用藏在袖中的匕首抵住了赫魯的下巴。

擔心赫魯受傷的布里得不得不停下腳步,然後他兇狠地盯著毫不慌張的少女。與此同時,他舉在身側的手緩緩地張開來——他現在依舊可以徒手擰斷一頭狼的脖子。如果面前的少女敢傷害他的孩子的話,他就會立刻撲上去擰下她的頭!

“以前就應該有人跟老爺您說過吧?如果夜間只有孩子在房間中的話,就必須在房間中點燃一根蠟燭,因為蠟燭中有守護孩童的妖精。如果房間內長期沒有蠟燭照明的話,就會導致汙穢橫行,吸引來窺伺孩童純潔靈魂的怪物。”少女一邊平靜地說著,一邊用另外一隻空閒的手按住了赫魯的肩膀,強迫他背對布里得,然後她猛地掀起了他背後的衣服。而布里得吃驚地看見赫魯背上生著一叢叢灰紅色,菇傘略扁平的蘑菇。在菇傘的陰暗面的下,一隻隻眼睛在不斷地轉動閉合著,並不時地發出古怪的聲音。

“老爺,這些蘑菇是幽靈菇*,它們會使人的身體從外部到內部一點點的腐爛。如果你去找教會的人的話,他們給你的辦法大概就是把背後的肉全部割掉吧?”少女同情地拍了拍對此根本毫無察覺的赫魯的頭,然後她看著臉色越來越陰沉的布里得,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我保證我沒有欺騙您,如果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話,也要為自己的孩子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