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十四歲的狗娃子,身高和十一二歲孩子差不多。




黎書青檢查後得出結論,嚴重營養不良,可能也會有因營養不良而引發的一系列疾病。




例如胃病和貧血等。




具體還需要回到壽北市再去醫院做詳細檢查,但好在孩子精神狀況還不錯。




在青州市略作休息了小半天后,一行人重新踏上返回壽北市的火車。




回程路沒有黎書青同行,他比幾人還早些登上了從青州直接去海市的車。




上車前,秦溪給廠區小賣部去了電話,麻煩他們轉告秦海夫婦狗娃子今天到家的事。




所以就算是上班日,秦海夫妻還是請了假在家等著。




早上吃完早飯兩人就在家等著,後來直接搬了板凳坐到門口等。




夕陽西下,地面逐漸泛起寒意時,秦海終於見到了秦雪蹦蹦跳跳的身影。




“爸,媽,我們把狗娃子帶回來了。”




秦雪搶先振臂高呼,聲音之高,立刻就將院裡的其他人都喊了出來。




“姐姐,他們就是舅舅舅媽嗎?”




狗娃子舔著奶糖,融化的糖水不停往下流淌。




右手緊緊牽著秦溪不肯放,又生怕糖水弄髒了新衣服,走兩步就要趕緊舔下手背。




“他們就是姐姐的爸爸和媽媽,也是你的舅舅舅媽。”秦溪溫聲解釋道。




“舅媽會不會嫌棄我浪費糧食然後又把我送回紅風村?”




一路上相同問題已經問了無數遍,在狗娃子的認知裡,並沒有親情血脈這種說法。




所認為的親爸媽都虐待,同村人冷血,剛見面的“舅舅”又怎麼指望得上。




“狗娃子……秦雪,那個娃娃就是你小姑的兒子?”




離得還是有點遠,秦海看不清狗娃子的長相,急忙從門口走下來,迎了上去。




看清了……




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卻再也沒法往前再走一步。




秦春偷偷拿走下鄉通知書的時候,老大秦梅才剛出生幾個月。




時隔二十多年,他還是能一眼就認出狗娃子就是妹妹的孩子,那雙圓溜溜的眼睛透著股精靈,和秦春一模一樣。




“和我家秦濤長得一模一樣。”張秀芬喃喃道。




外甥像舅這句話還真沒假,稍微再胖點和小時候的秦濤就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還記得路上姐姐怎麼教你的?”




秦溪拍拍狗娃子,掰開緊緊抓著的手指,指了指秦海。




而後張開雙臂做了個擁抱的示範。




此時此刻,哪有什麼比一個擁抱更為貼切的……




“舅舅。”




狗娃子把糖塞進嘴裡,張開手臂朝秦海跑了過去。




小小少年給舅舅來了個僵硬無比的擁抱,而後用黏糊糊的手拍了拍秦海後背:“舅舅別哭。”




“姐,咱們打賭爸今晚會不會哭?”




如此感人的情況下,秦雪湊到秦溪身邊,突然眨著眼調皮道。




“如果你不快點去燒火準備做飯的話,媽可能會先讓你哭。”秦溪笑。




“我給咱家立了大功,為什麼還要燒火!”秦雪表示不平。




下一秒,張秀芬抹了把眼淚鼻涕,一聲吼:“秦雪,去灶房燒火跟你大嫂一起做飯。”




秦雪:“……”




“秦溪你進屋來,好好跟我們說說這一路上發生的事。”




院裡站了不少人,手裡或多或少都端了些吃食。




“給孩子香香嘴。”




“一路上辛苦了,狗娃子,這是嬸子給的糖,你裝兜裡。”




“大肉餅,還熱乎著呢。”




“汽水是專門給你留的……”




鄰居們湧上來七嘴八舌,都盡力展現著善意,包括李秀蘭也破天荒地拿了招待客人的水果糖出來。




等感謝完大家的好意,狗娃子衣服褲子上所有的兜都已經塞滿了東西。




“姐姐,你幫我保管。”




這些零嘴兒狗娃子覺得無比珍貴,只有放在秦溪那對他來說才是安全的。




所以走進屋前,他先把東西全拿出來,才跟著秦海走了進去。




“狗娃子,快過來舅舅好好看看。”




啪嗒——




秦海拉下燈繩,屋裡一下亮了起來。




狗娃子好奇地抬頭盯著燈泡看,眼睛酸澀難忍才捨得低下頭看向秦海。




“舅舅,你家真好。”




狗娃子吃飯睡覺都在牛棚,只有偶爾楊懷媳婦有事吩咐才會把人喊進屋裡。




所以不管春夏秋冬,他晚上都是靠月光照明。




夏天撿楊懷的舊褂子穿,冬天就把稻草紮成捆披在身上取暖。




最後是村支書丁金山看不過去,讓婆娘把娃子穿的舊衣服送了兩套給狗娃子。




“天冷的老火了,我就去丁書記家,嬸子給我饅頭吃,還讓我看電視。”




狗娃子說得興致勃勃,那些苦難於他而言就像是很尋常的事,倒是偶爾的甜才記憶深刻。




不過就算是書記家的燈也沒有舅舅家亮堂。




這一路上,秦溪都沒主動問過狗娃子那些年是怎麼過的。




見他主動提起,順勢就跟著問道:“狗娃子會寫自己名字嗎?”




“會啊!”狗娃子很驕傲地挺起胸膛:“丁二哥教了我好多字,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望家。”




“丁二哥是誰?”秦溪問。




望家——盼望回家。




這或許是那個善良青年心裡對狗娃子最美好的祝福。




“丁二哥叫丁安,是丁書記的二兒子,嬸子和二哥就是天下對我最好的人。”狗娃子忽然吸了下鼻子,使勁用手背搓眼睛:“可惜他們都死了。”




丁金山就是那個沉默的紅風村書記,整個人暮氣沉沉毫無生氣,原來是因為妻子孩子都死了。




“怎麼會都死了




?”




這兩人對秦家人而言同樣是恩人,秦海心有感傷,不由跟著追問道。




“摔下山死了。”




提起兩人,狗娃子情緒一下子變得很低落,似是不想回憶當時的情況,說完就不想再提兩人又說起後來的日子。




兩人死後,狗娃子的日子又重新變成了一片灰暗。




如果不是養父說漏嘴,他恐怕也熬不過今年冬天。




“以後有時間我一定要去給丁安墳頭上柱香,再親自跟他說聲感謝。”秦海哽咽著道。




“舅舅,三姐說我以後能讀書,是真的嗎?”




“等你身體好點,舅舅就送你去讀書考大學。”秦海摸著狗娃子的頭承諾道。




“那等我大學畢業,我們再一起去。”狗娃子高興叫道。




“以後咱們不能狗娃子狗娃子的叫了,以後你就叫秦望家。”秦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