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番外五（結婚十年下）
從挪威蜜月回來沒多久他們就去了一趟望城,時隔十年，遲拓終於站在外婆墓前，上了一炷香磕了三個頭。
那天他沒有任何恐慌發作的症狀,出了墓園他們還去望城一中看了一眼,晚上的晚飯都是在望城一中旁邊的餐館裡吃的，找了個包間,安也還給服務員簽了名。
晚上他們沒有去王珊珊那裡，選了個看得順眼的酒店，計劃著明天一早再去看看遲拓外婆之前住的那個老小區。
一切都很順利，進了套房以後遲拓還跟安也說這酒店的廁所還行，收拾得挺乾淨。
安也急著上廁所,就把遲拓推到外面,關了門。
中途安也還聽到遲拓問她要不要吃夜宵，被安也用捲紙砸了回去,他似乎還笑了一聲。
再後來,就沒聲音了。
安也沒有太在意，群裡齊唯在問她紅毯贊助的事情,她對那個牌子的禮服有點心理陰影,最近腰胖了一寸,穿上他們家的禮服可能得扒層皮。
這個廁所上了五分鐘，出去的時候外面已經很安靜。
“遲拓？”安也在外間探頭,沒找到人,“你睡著啦？”
總不能是出去了，他不是會不聲不響往外跑的人。
安也進了臥室,其實進去前一秒，她想的是這人可能真的睡著了，畢竟為了來望城,他這兩天晚上的睡眠非常差，現在事情辦完了，人鬆弛下來，睡著了也是正常。
她真的是用挺輕鬆的心情進臥室的。
結果，她看到遲拓那麼大一個高個子蜷縮在地毯角落，整個人都在抖，臉漲得通紅，甚至開始發紫。
這是安也第一次直觀的看到遲拓曾經的影子，那個沒有任何人幫助，得靠著自己活下來的少年。
他們來之前準備很充足，還去見了左醫生，所有的緊急狀況安也都爛熟於心，但是準備好，和真的看到是兩回事。
她喂藥的手都是抖得。
那麼長一段時間，他都一個人在異國掙扎。
沒有人幫他。
連給他喂藥的人都沒有，連像現在這樣幫他順氣的人都沒有，他只能渾身是汗的倒在那裡，抽搐著自己吞藥，自己恢復。
整個過程神智都是清醒的，因為他得活著，不能昏過去。
完全恢復的時間很漫長，最開始只能感覺到他可以開始呼吸，臉上因為缺氧造成的紫色斑點一點點變成紅色，然後消下去。
再來，就是顫抖，從頻繁的，變成偶爾的抽搐。
這時候，他已經有一些力氣，能抱著安也，安靜的貼著她。
再後來，抽搐也停了，但是汗仍然像在汗蒸房裡一樣，不停的往外冒。
安也等他完全停止抽搐以後，才開始喂水，一口一口的給，給完以後就安靜的等著他蹙著眉嚥下去。
然後，又過了很久很久，遲拓的呼吸和心跳才逐漸的恢復到正常水平。
人已經沒什麼力氣，脫力的躺在地毯上，
頭枕著安也的腿。
安也低頭玩他的手()，掌心相對?[(()，她和他比了一輩子的手掌大小，一輩子都是他比她手指長出一個指節。
“你生命線好長。”她咕噥著，“感情線為什麼會那麼一塌糊塗？”
“……男左女右。”遲拓換了隻手給她。
聲音嘶啞，安也又嘴對嘴的給他喝了一口水。
“嗓子啞的人別說話。”她繼續低頭研究遲拓另一隻手的掌紋，研究了半天，半吊子的安半仙嘆了口氣，“你這命，也太苦了一點。”
閉著眼睛等著精力恢復的遲拓嗤的一聲笑了，抬手彈了下她耳垂。
終於有力氣翻身，他翻了個身，頭埋在她肚子裡。
“不會呼吸不過來嗎？”安也對他這個姿勢有些擔心。
遲拓搖搖頭。
安也抓抓他汗溼的頭髮，順手把汗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遲拓因為她的動作又笑了一聲，疲憊的嘴角也揚起來一點。
“說起來……”人前話不多的安也在遲拓面前話很密，“我們晚上吃飯的那個飯店老闆是不是以前門口賣炸雞塊的？”
“嗯？”遲拓睜眼，想了下，“哪一家？”
嗓子還是啞的。
“捨不得給梅子粉的那家。”安也說，“應該是的，我記得他脖子上有個胎記。”
遲拓笑了：“那他胖了不少啊……”
“遲拓。”安也輕聲叫他的名字。
“嗯？”遲拓應。
“你回來了真好。”她說。
遲拓摸摸她耳垂，笑了。
沒頭沒尾的，卻都懂了。
他們誰都沒提剛才的事，安也沒問遲拓現在有沒有好一點，遲拓也沒問安也剛才有沒有被他的樣子嚇著。
彼此之間太熟了，知道他要是好一點了肯定早就坐起來了，也知道安也到現在手指還是冰涼的。
最好的安慰，也就是像現在這樣，聊點沒有營養的閒
話。
這些烙刻在他們生命裡的印記，不是他們想要的，但是既然已經有了，那就變成了生命裡的一部分。
他們之間需要互相照顧的一部分。
慘兮兮的，卻總比孤軍奮戰好很多了，起碼，遲拓今天終於可以在外婆墳前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頭，燒了一炷香。
***
當然，他們的婚姻生活也不是一直那麼一帆風順。
安也的職業決定了她身上的腥風血雨少不了，以前經紀公司會給她安排炒緋聞，現在的工作室當然不可能玩這一套，可架不住那些不按正常套路走想走捷徑的公司。
婚後第七年。
那一年安也和遲拓沒有傳出任何同框照片，實際上從第五年開始，Cp超話群裡偷拍到的照片就少了。
安也的作品輸出倒是很穩定，減少了綜藝拍攝，她現在兩年能有三部電影，拍完楊正誼的文藝片以後打開了海外市場，她現在的節奏基本是一部國內的，一
() 部合作的或者純粹海外的，這幾年女性意識崛起，安也的演技過硬又愛惜羽毛，事業發展並沒有隨著她年紀變大變窄。
因為沒有綜藝，所以粉絲想要看到安也基本都得靠訪談。
離開幻晝後她訪談的內容倒是沒有太多臺本痕跡，她簡短但是直來直去的個人風格也很出彩，但是，她很少會提私人事情。
除了無名指上的婚戒。
第七年八月份的時候，就開始傳出安也離婚的消息。
傳出消息那天，安也在國外拍戲，遲拓接了一個老熟人的解約官司，打算從經紀公司單飛的偶像魯一飛，這人自從那個異性朋友綜藝結束後就一直和遲拓他們保持著聯繫，安也結婚官宣的時候他也是第一批轉發的那個，所以這次解約，遲拓二話沒說就接了他的官司。
偶像打這種官司比安也這樣有底氣的演技派難很多，遲拓最近也是焦頭爛額。
所以兩人都沒有第一時間澄清，只有齊唯發了個工作室的官方聲明。
正主一直沒出面，大家就對這個官方聲明不買賬了，離婚的傳言反而因為這個聲明變得更加值得討論。
比如安也這一方是不是有什麼代言在身所以不敢公開離婚，比如安也是不是過錯方所以工作室才第一時間出聲明。
謠言發酵的速度很快，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有個被遲拓發過幾次律師函置頂還寫著給安也道歉信的營銷號爆出了十八張套圖，標題是安也深夜密會新晉影帝彭凌，圖片是那種典型的狗仔風格，打滿水印，裡面能依稀看到安也和彭凌在一個包間裡，彭凌在笑，安也沒什麼表情。
然後是兩人前後腳出來，安也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肩上背了一個黑色包，彭凌是先出來的，等安也出來他又回頭遞給安也一個東西，安也笑了一下。
內容就那麼多，兩人看起來沒什麼親密舉止，最多就是一個包間裡吃了一頓飯。
但是安也這人很少會被拍到私生活，簽了工作室以後和異性基本絕緣，連愛情電影的宣傳也都是路演的時候才能看到和男主角有互動，這樣的照片，對於安也這個尺度的人來說，真的算是親密了。
於是安也離婚，安也出軌上了熱搜。
這條消息爆出來的時候，安也因為時差在熬夜拍夜戲，她這次接的是動作戲，吊了一晚上威亞，手完全抬不起來了，喝水都得小么用吸管端著杯子給她喝，更別提拿手機。
遲拓給她打了兩個電話發了幾條短信她都沒接到，最後還是打到小么這裡，用耳機接的電話。
“我先發了聲明，給那個營銷號發了律師函。()”遲拓言簡意賅，你那邊讓小么或者齊唯用你的賬號發一下，也不用證明什麼，就說沒離婚就行。?[(()”
安也一下下地打著盹，遲拓說一句她嗯一聲。
遲拓那邊交代完公事，頓了一下，問：“那個彭凌到底怎麼回事？”
“啊？誰？”斷網的安也迷迷糊糊。
“……你提過的那個影帝，上個月也在
() 澳大利亞，跟你這片男主角是朋友，邀你吃飯的那個。”遲拓說。
“啊，哦。”安也混沌的想了一下，“……就吃飯啊。”
“他出門的時候給你遞了個什麼東西？”遲拓問。
安也一怔，這下有點清醒了：“你怎麼知道？被拍了？”
遲拓意味不明的唔了一聲。
安也支支吾吾的。
遲拓耐耐心心地等。
“就……”安也嘶了一聲，“我腰痛死了。”
“……生日禮物？”遲拓幫她說了。
“……你不是想要驚喜的嗎？”安也嘖了一下。
她難得遮遮掩掩的想弄個驚喜給遲拓，特地找人設計了一對結婚戒指，想著七年了就換一對，結果那戒指的工藝有一段太細了，得找專人弄，這電影的男主角說彭凌家裡就是做這個的，做了好多年了，所以安也就去了這次約飯，裡面也不是隻有
他們兩個，小么還有電影男主角都在。
當時吃飯安也是先出來的，她第二天還有戲，也沒吃太多東西。
彭凌追出來是為了給她名片，之前在飯桌上留了電話，他跑出來又說萬一聯繫不上，就聯繫這個名片裡的座機。當時態度很好，所以安也就回了個微笑。
現在想起來……
約飯的藉口是說想下部電影合作，當時包間是落地窗，安也本來是坐在門這邊的，但是彭凌說這是上菜位，哪有讓客人坐在門邊的，就把她讓到了窗戶這邊。
飯桌上都談完的事情，又特意跑出來談一遍。
……
安也頭有點痛，她是這幾年被保護得太好，都忘記這些套路了。
“他瘋了麼？我已婚，他炒這個緋聞對他有什麼好處？”安也揉著眉心動了下，又嘶了一聲，這下是真的痛了。
“你吊了多久威亞？”遲拓蹙眉，“我明後天過來。”
“解約官司打完了？”安也問。
“還沒，在等魯一飛給我他去年私接的工作列表。”遲拓的眉還是蹙著的，“讓小么先帶你回酒店，之前買的那個跌打的藥擦一下再睡，其他的我來弄。”
“別太絕……”安也掛電話前叮囑了一句，“人家背後也是大公司。”
遲拓唔了一聲。
讓遲拓做事不要太絕，挺難的。
他做事很快，來探班之前，這波緋聞就已經基本平息了，安也只從網上看，就只是彭凌那邊出來說了一下他們吃飯的緣由，說明當時包間還有別的人，安也找他是為了給老公一個驚喜之類的，讓大家不要過多揣測。
沒說謊，沒衍生，平鋪直敘得特別像齊唯這邊發公關稿的風格。
然後遲拓用自己的律師號發了一個沒離婚，安也的號轉了。
這事面上就這麼過去了。
私下裡，齊唯說彭凌經紀人就差來他們工作室上吊了。
“你家老公把人黑料都發過去了。”齊唯嘆了口氣，“這彭凌也是腦子不好，他那個影
帝拿的水分挺大的，他們公司花了大力氣做數據，但是流量還是起不來，他就有點急了，想著弄一波大的。”
“他真信了圈裡的傳言，以為你和遲律早離婚了，不公開是因為之前那個飲料廣告捆綁，再加上Cp超話也有商業價值。”
“你這人一直很旺Cp，出道以來炒過的對象沒有一個是糊的，你看清澤到現在還活躍在一線，所以他就把主意打你身上了，想靠你離婚炒一波。”
安也：“……”
她有時候時常懷疑她同事的智商，為了流量不要命不要臉也不要腦袋的樣子真的挺嚇人的。
“遲律摸清楚事情以後就給對方經紀人發了個壓縮包，裡頭都是買獎不公平競爭之類的，就那些破事你懂的。”
所以彭凌就滑跪了。
“這事問題倒是不大，但是我個人有點意見。”齊唯交代完事情始末，補充了一句，“你們倆稍微營個業好不好？別一天天的買菜都用網購的，不拍戲不是在家待著就是滿世界跑，你好歹給Cp超話弄點物料行不行，雖說咱們也不需要流量，但是恩愛夫妻正能量總得普照下大地你覺得呢？”
安也：“……”
於是離婚消息傳出來第四天，Cp超話就收到一波物料。
遲拓去了片場，當時安也還在天上飛，下來的時候是遲拓揹著回車上的，到了酒店，是遲拓揹著回酒店的。
再之後的幾天，物料不斷。
在拍戲的時候英姿颯爽的安也同學，下了戲就窩遲拓身上，雙腳幾乎都沒下過地。
根據爆料人說，安也之前吊了一晚上的威亞，下來的時候整個後背都是青紫的，她愣是一聲沒吭。
但是等老公來了，她就在上面飛了四個小時，下來的時候連衣服都脫不動了，就眨巴著眼睛看著遲拓，然後遲拓就把人背上車了。
再後來，遲拓假期結束回國了，安也又回到了那個被威亞吊得皮肉都翻開了也咬牙不吭的敬業影后。
遲拓在回國後又用自己的大號轉了一下電影官微發的花絮視頻，說了一句：寶寶天天開心。
於是持久超話七年之癢的鬧劇，就在一片省略號中落下了帷幕。
***
結婚第十年，遲拓名義上的弟弟結婚了。
安也他們沒去，他們只在結婚第三年去了一趟新加坡，甚至沒有回那個家，只是把張柔帶出來在隔壁國家玩了兩天，跟她吃了頓飯。
安也有私心，那張全家福給她造成的衝擊太大，她害怕張柔沒有把那張東西收起來，她不希望遲拓看到她看到照片時候的表情。
所幸張柔也沒有說什麼，她是最希望往前走不回頭的人，遲拓跟她說，只要她覺得幸福，他之前的苦就算值得的。
所以張柔必須幸福。
他仍然每個月會給張柔打一兩個電話，其他時間，就維持著這樣不冷不熱的關係。
這次他那個基本不聯絡的弟弟結婚，安也送了套金飾過去，祝他們長長
久久，她挺有心，特意選了個比翼鳥的，金燦燦的挺好看。
而遲拓不知道為什麼，在那天晚上做了一個夢。
很長的夢，從他們十幾歲開始，一直到白髮蒼蒼。
夢裡面，他們並沒有分開那十年，他們的家庭沒有現在這麼無法和解，只是單親，只是窮。
所以他們兩互相攙扶著，她拍戲，他勤工儉學，她拍完林洛，他在望城那個老小區樓下那棵玉蘭樹下跟她告白。
春光正好，他看著剛滿二十歲的安也捏著他的告白情書衝他笑。
看到三十歲生日那年，安也穿著晚禮服在從頒獎典禮的後臺出來，撲到他懷裡。
看到四十歲過年的時候，他們在冰天雪地的北極圈接吻。
看到五十歲那年，他們都半退休狀態，世界環遊了一遍，大平層的露臺上種了不少菜，養了一隻和老白一模一樣的藍眼白貓。
六十歲那年，他們又去了挪威，在海邊買了一幢不大的紅色小木屋，去的時候是夏天，滿山都是青苔一樣的綠色。
七十歲八十歲，夢裡的畫面已經模糊，但是他仍然能看到安也叉著腰讓他也開始練普拉提，跟他說你不保養的話，這老腰就彎了，能矮一大截。
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夢，夢裡面的他們左耳沒有耳骨釘，也沒有年少的洞。
遲拓醒來的時候，恍惚了很久。
懷裡的安也還在睡，這十年，她習慣了把臉埋在他懷裡的姿勢，又說老側睡一邊容易壓出法令紋，於是他們每個月都得換邊睡，左右都壓一下就平均了。
這樣看，其實已經和他那個夢沒有什麼區別了。
除了二十歲，之後的每一個十年，他們都能在一起，夢裡面的場景，會變成現實。
“才七點。”安也被他弄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哀嚎。
“我夢到你八十歲的樣子了。”遲拓平躺，把人抱到身上，讓安也趴著繼續睡。
安也下巴擱在他胸口，迷糊：“八十？”
“嗯。”
“有皺紋嗎？”
“……你八十歲還想沒皺紋？”
“那你有頭髮嗎？”
“……有。”
“那九十歲呢？”
“……還沒夢到。”
“那繼續睡，到八點，我們就能看到一百歲了。”
“……哦。”
“遲拓。”
“嗯？”
“我八十歲的時候醜嗎？”
“不醜，很漂亮的老太太。”
“那就好。”
“嗯，那就好。”
老白踩著兩個膩歪的人類的腳，又一次塞在了兩人兩腿之間，把自己拉成一個長條。
遲拓果然就又睡了過去，臉上帶著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九十歲的安久久。
陽光照出的浮塵在空氣裡輕盈的躍動。
兩人熟睡的呼吸聲彼此糾纏，就這樣，慢慢的纏了一輩子。
【網絡版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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