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夏橘當天又趕回了深市。




她回去以後, 便聯繫了她當年上大學那會兒最好的朋友姚欣,姚欣研究生畢業以後便一直在北城工作,而姚欣接到夏橘電話那一刻, 一度以為她是不是打錯了。




自從夏橘執意要跟著陳海生去深市創業的時候,姚欣便跟她決裂了。




那時候陳海生是計算機類專業有名的天之驕子, 不僅人長得好看,還是縣裡的狀元, 為人自律勤奮, 也不持才自傲,在男生裡口碑很好, 除了家裡窮點兒,幾乎沒有什麼缺點。




從軍訓開始,各個系裡追他的女生就沒有斷過,可他一個都沒談過, 姚欣雖然不喜歡他,




但也沒有討厭過。




直到夏橘放棄考研和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遞來的橄欖枝,要跟著他走的時候。




那是她第一次那麼討厭一個人。




甚至不惜說出“夏橘,你敢跟他走, 我就跟你絕交”的話, 然而還是沒留住夏橘, 以至於她後來連深市這種城市都討厭上了。




不管是學術會議,還是度假旅遊,她都沒有一步往深市踏足過。




“幹什麼?”姚欣而今接到她的電話, 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語氣。




姚欣知道夏橘和陳海生分手的事, 也看到了陳海生學妹在群裡編排夏橘的消息,可她一直都是冷眼旁觀,畢竟那是夏橘執意要選得路, 跪著也該把它走完。




“小欣,”夏橘似乎沒有聽出她言辭間的冷漠,溫聲道:“我準備繼續回來做文物修復了。”




姚欣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你還會嗎?”




“沒關係,慢慢學吧。”




姚欣沉吟片刻,“你打電話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夏橘輕輕應了一聲。




姚欣有時候真的很討厭夏橘這個性子。




她至今都記得自己在說出絕交的話時,夏橘依舊是那副冷靜溫柔的眉眼:“小欣,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然後每一年都往她老家的地址寄東西。




除了不來見她,她們之間彷彿從來沒有斷過。




“你就沒有別的要跟我說嗎?”




夏橘微微沉吟:“想念和你一起上課讀書的那些年算嗎?”




“不算,”姚欣嘴上否認,眼眶卻紅了:“你都七年沒聯繫過我了 。”




“聯繫過的,是你把我拉黑了。”




姚欣沒有回答。




可是夏橘明顯不介意,在手機那頭溫柔的笑了起來。




姚欣嚥下喉頭的哽咽:“要幫你錘陳海生那個渣男嗎?”




夏橘愣了一下,而後又覺得她知道這件事並不稀奇,淡淡一笑:“不用了,都過去了。”




“怎麼就過去了?”姚欣反問道,就是陳海生學妹發在那個群裡的東西,她看到都會覺得心梗的程度。




“他愛沒愛過我,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夏橘輕描淡寫道:“大家都這個年紀了,講愛太幼稚了,在人的一生中,愛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姚欣不知道她對愛有多失望,才能讓這樣能敢為愛犧牲的女人,都覺得愛不過如此。




“夏橘,你別這樣,”她越是平淡,姚欣心裡越是難受:“愛怎麼會是最微不足道的呢?你從前不是說過等你結婚的時候,一定是因為愛情嗎?”




“所以現在我不想結婚了。”夏橘現在回頭去看,只覺得人一生中可能只有那麼一次為愛奮不顧身的時候,往後的都是利弊權衡:“我現在有錢有房有車,還有自己想做的事挺好的。”




是挺好的。




只是讓當初渴望有個家的女孩說出這種話,難免讓人覺得唏噓。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姚欣不知不覺已經原諒她了,心裡只有難以言喻的心疼。




“我準備到商夏集團旗下的修復中心去面試。”




“商夏?”姚欣雖然從不踏足深市,但是也對商夏集團旗下的拍賣行略有耳聞,創於港,發展於深,不僅旗下的拍賣行遍佈全球,甚至有自己的博物館和修復中心,而且多次協助讓流失海外的文物歸國。




“我聽同事說過,商夏的修復中心雖然都是商業修復,但是裡面的設備和資金都很到位,可是商夏從很多年就轉型做實業了,前期在做房地產投資,現在好像是準備進入新興科技領域。”




“但是瘦死的駱駝總比馬大。”夏橘回道。




不管商夏怎麼轉型,它的核心支柱產業都不會變的。




“那你以後是準備走商業修復這條路嗎?”




夏橘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無論是哪條路,其實都是同一條路。”




商業修復也好,文物修復也罷,終歸到底都是為了走上同一條路。




姚欣似懂非懂:“不過商夏也挺難進的,裡面是人一個個傲得要死,你外公在業內這麼多年,在商夏應該也有點兒人脈吧?”




潛臺詞就是讓她去找關係。




夏橘沒有說話。




她外公在商夏豈止是有點兒人脈,簡直是別太有人脈。




商夏的那位創始人就是她外公當年最好的朋友。




她外公當年病重,而她又剛剛高中畢業,怕她照顧不好自己,便硬著頭皮來找了這位二十多年沒見的舊友,她其實不知道那位爺爺的名字,只記得對方一見她就讓她叫自己爺爺。




對方也全然沒有因為雙方家境的差距,就要違背約定的意思。




那是她第一次進到那麼大的房子,地上乾淨漂亮的大理石讓她和外公不知道該往哪裡下腳。




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和她有婚約的男孩叫小九。




他父母早逝,早些年吃了很多苦,所以爺爺最為疼他,可也導致他和叔伯姑母的孩子不親,他們一面孤立他,一面又害怕他。




她至今都記得自己無意中在二樓陽臺上看見的那個側影,單薄的少年雙手站在陽光的陰影裡,黑色的劉海遮住大半張臉,透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沉悶。




他只是往那一站,花園裡說他壞話的男男女女便像見了鬼一樣散開了,而他只是習以為常的往別處看去。




夏橘不覺得他可怕,只覺得他過得也很不容易。




於是更加堅定了退婚的決心,不想再給他添麻煩了。




如今算起來,那個爺爺也快八十多歲了吧?




那個小九應該也有二十八九歲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可是以他家裡的條件,怎麼都不會太差。




可是不管如何,光她當年退婚那件事,就沒臉再求到別人名下,而她敢進商夏,就是想著對方身居高位,手下那麼多的員工,只要她不說,對方也肯定不會注意到她。




她和姚欣的敘舊也到此為止,確定了等姚欣放假來深市後,便掛斷了電話。




外面的天色也徹底暗了下來,夏橘從沙發上起身,正準備開燈的時候,門外響起敲門的聲音,夏橘無意中掃過密碼鎖上面的可視貓眼,不由停下了腳步。




陳海生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門外。




陳海生依舊是那身熟悉的白襯衫,面上隱隱露出一絲疲態,西裝革履的男人敲了幾次門無果後,看向陳海生道:“你確定不給她打電話嗎?就這樣天天來找她,有什麼用呢?她和林巖的轉讓合同還沒有法律效益,我們還有時間讓她改變主意,就算最後我們追不回股份,至少也要把你多轉出去的錢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