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賀歲安認為有事的那個人應是他,而不是他們:“沒事。”




“沈前輩,你受傷了。”




她不難猜到沈見鶴為什麼會在一夜之間變了個樣,定是幕後主使不想錯放任何一個人,派人到客棧殺他們,也派人去殺沈見鶴。




沈見鶴直起腰,打斷她:“我也沒事,昨晚過來想殺我的人被我打得那叫一個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賀歲安沉默了幾秒。




祁不硯聽言,難得掀起眼簾,看了看他的臉龐。




賀歲安望著沈見鶴臉上的傷:“對不起,連累沈前輩您了,我們和你一起去看大夫吧。”




沈見鶴擺手道:“就這點小傷,嘶。”說話的時候牽動唇角的傷口,瞬間疼得他呲牙咧嘴,“這點小傷不用去看大夫。”




他慢慢喘順氣了:“昨晚,那些人可有來你們此處?”




“嗯。”她說。




沈見鶴沉思般掃了一眼跟昨晚沒什麼兩樣的他們,頓感自己實在有點狼狽,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們今天是要去找幕後主使?”




賀歲安承認了:“沒錯,我們現在就是要去找幕後主使。”




得知此事,他也要去。




想助初出江湖的他們是原因之一,挺閤眼緣的。




最重要的原因,沈見鶴要為自己報仇,昨晚他差點被殺,一回去就中招,到底招誰惹誰了,到後面被迫藏進染缸躲過一劫。




其實被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哭爹喊孃的不是其他人。




是沈見鶴。




他真的是哭爹喊娘地找地躲,也不是沈見鶴太弱,對方那麼多人,有什麼辦法,敵眾我寡,完全不是對手,能活著都好了。




沈見鶴也不是想多管閒事,大好人似的將事往身上攬。




問題是他已經卷進來了,昨晚,沈見鶴懷著僥倖心理,不太把賀歲安說的危險當回事,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下場是差點被殺。




回到房間,等待他的是冰冷的刀劍和不認識的陌生人。




要不是沈見鶴常年行走江湖,反應迅速,恐怕早已身首異處。




他無法置身事外了。




看幕後主使要把可能對那枚水玉玦知情的人全殺的架勢,就註定沈見鶴要努力揪對方出來,畢竟,幕後主使也不會放過他。




雖說沈見鶴毫不知情




(),但幕後主使懷疑他知情。




也不能怪祁不硯和賀歲安。




他知道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們只請他帶他們去找拍賣行,接下來的事也沒讓他參與,賀歲安之前聽沈見鶴說拍賣當晚要一起去,她還婉言相勸他。




沈見鶴以為賀歲安是不想麻煩自己,硬是要跟著去。




進到拍賣行,賀歲安讓沈見鶴在不起眼的角落看著便可,其他的事交給他們,不麻煩他了。




見她這麼怕麻煩自己,沈見鶴反倒想要證明自己不怕麻煩。




然後,招惹了個大麻煩。




為擺脫大麻煩,他唯有跟他們去找幕後主使,此人勢力一看就不小,即使離開長安也不能保證安全,說不準會在路上遭遇襲擊。




到時死了都沒人給他收屍。




不如化被動為主動。




於是沈見鶴當即下定了決心,大聲道:“我也要去!”




賀歲安訝異,不過也能想到沈見鶴為何要隨他們去。她看向祁不硯,他們之所以會查水玉玦,是因為祁不硯,自要問他的意見。




祁不硯眼尾還殘存著一絲不知因何而生的紅意,皮膚被直射下來的陽光映得透明,長髮盡數垂到身後,一條銀鏈繞過髮梢。




他不在乎是否多一個人。




反正多與不多沈見鶴,也不會改變祁不硯原有的計劃。




少年笑:“可以。”




蠱給祁不硯指引的方向是長安城外,也就是說他們要出城。




也不知出城要多晚才能回來,賀歲安去買了吃的,祁不硯轉著骨笛站在一旁,自成一道靛青色與繁複銀飾混雜而成的風景。




他目光無意識地追隨著她。




賀歲安一身杏色輕羅雲錦裙,裙襬繡著幾株簡單的蘭草,邊緣綴著細小的銀鈴鐺,走起路來微響,淡黃的裙帶綁束住纖腰。




她扎的是辮子,扎辮子省事,不用花時間去挽複雜的髮髻。




白中染了幾抹天然青的長絲絛穿過賀歲安的髮絲,編髮時會深嵌入髮間,與髮絲混為一體。




賀歲安不是傳統的那種美人瓜子臉,她臉上的嬰兒肥減不下去,軟肉較多,臉頰明明十分的有肉感,可臉看起來卻又顯得很小。




叫人看了,想用手寸量。




皮膚不同於祁不硯的那種白,白中泛粉,很有自己的氣色,她專注之時,眼睛清亮清亮,與她對視會莫名有種特別的愉快。




賀歲安放空思緒、沒什麼表情之時,也不會有距離感,甚至有些小憨,像躺在地上敞著柔軟的肚皮、待人撫摸的小動物。




出門前,她用了點胭脂。




買了都買了,不用浪費,這是賀歲安的原話,所以她的嘴巴比平日要紅些,瞧著顏色極好。




祁不硯看得微微失神。




毒蠱喜歡吃人的屍體,祁不硯會在旁邊看著它們吃,他們層層血肉之下都是一副構造相似的白骨,有著另樣的扭曲美感。




若讓祁不硯去欣賞活




人容顏的美,不如讓他去欣賞一副又一副白骨的美,可他怎麼就那麼喜歡看著賀歲安呢,想觀摩她的表情。




看久了,祁不硯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模仿賀歲安的表情。




為何。




似乎是……




他想擁有她那一刻的情緒。




想知道她的什麼表情代表什麼樣的情緒,可祁不硯骨子裡流的血似融合了天然的低同理心與殘忍,導致他對這方面有認知障礙。




祁不硯像一個只有一張綺麗皮囊的妖,喜歡吞噬他人的七情六慾,卻又不知吞下去的七情六慾為何物,也從不好奇、探索。




直到遇見賀歲安。




他好奇了,想探索了。




卻又礙於對這方面有認知障礙而寸步難行,比煉蠱還要難。




煉一隻至毒之蠱要耗費甚多的精力,只要祁不硯願意耗費精力去煉,大多數也是能煉成的。




人的七情六慾卻不是如此,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一種能力,祁不硯不曾擁有過這種能力。




從前,他無所謂。




現在,他想感知到了。




只有能感知到七情六慾才能徹徹底底地感知到賀歲安的七情六慾,祁不硯想與賀歲安產生共感,那是近來漸漸產生的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