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如果沒有那些不知道會從哪個街角爆發的槍戰和死亡危機,我是喜歡橫濱的夜晚的。




好像快要下雪了。溼漉漉的空氣裹挾著比溫柔的雨水更加清透而鋒利的氣息。




屬於港口黑手黨的那棟橫濱最高建築像漆黑的巴別塔向無垠的夜空伸展去,被周圍亮著燈火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群環繞。




港口巨大的摩天輪在月色下流轉著彩色的光暈,在水面上投下極光似的斑斕倒影——一切都美好的亦如童話世界的入口。




這個夜晚,橫濱似乎終於收起它猙獰殘酷的獠牙,對我難得溫柔。




遊樂園的門還開著,只是臨近關門,人煙稀少。




隔著無論握得再怎麼緊,依然冰冷如初的黑色皮手套,我牽著中也的手,步伐雀躍、蹦蹦跳跳的走了進去。




止痛片的藥效快過去了,渾身都在疼的發抖,我在儘量遏制身體對疼痛的反應,但是還是必須要做出一些誇張的行為來進行遮掩。




中也扯起一抹無奈的笑,漫不經心抬手扶了扶帽簷:“還是以前那個長不大的小孩子啊。晴子。”語氣裡的縱容和寵溺是讓port mafia的所有武鬥派們如果聽到都會集體懷疑太陽從西邊出來的程度。




我抬頭看向今夜終於沒有被烏雲擋住的月亮,恰好錯過他停留在我側臉的目光。




——霸道而炙熱,卻又微微的潮溼,像熾烈的火焰墜落在一片雪花上,燃燒。




“我的,晴子。”




“不可以再失去你了。這一次,絕對……”




我好像聽見他低低的說了一句什麼?




低沉沙啞的嗓音像裹著沙礫的菸圈,伴著空氣的震動飄入我的耳裡,煙霧散盡,只剩下風。




“哥哥你說什麼了呀?我沒聽清誒。”我轉過頭,卻又一次,只看見了他壓低的純黑色帽簷,看不見他的神情。




那種陌生而遙遠的感覺在這個晚上覆而又現。




他依然拉著我的手,卻站在路燈光暈之外的陰影裡,單手插兜,姿態慵懶,像是早已習慣了夜的晦暗。




這種滯澀感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




他從陰影裡走了出來,把我拽進他的懷裡,滾燙的吻落在我的唇上。




“沒什麼。”他的唇擦過我的面頰,抬手輕撫我的發,輕描淡寫的一句帶過。而後習慣性又含住了一支菸,繚繞的煙從猩紅的點點火光中飄出來,模糊了他的面龐。




雖然單手點菸的中也哥哥依然帥氣,但是我還是很好奇為什麼他始終不願意放開牽著的我的手。




又不是鬆開了不會再牽一樣。




我忽然想起來太宰。他也是一樣的——雖然是不同於中也的——更為溫柔卻黏稠的十指相纏,然而是同樣的執拗,是穿過槍林彈雨和屍山血海也不願意放開我的手,哪怕一秒。




我覺得愈發有意思。明明是性格、喜好、為人處世全部都大相徑庭的兩個人,在一些極為微妙的細枝末節上卻又驚人的相似。




“誒哥哥哥哥快看是totoro!我想要totoro!”




我拉著他一路掠過瘋帽子旋轉杯、旋轉木馬、大擺錘,徑直朝樹立著顯眼龍貓立牌的□□比賽攤奔去。




是我最愛的龍·貓!這一次步伐裡的雀躍多了幾分真實。




“看我把這些玩偶都給我們打下來!”我自信滿滿地承諾。他拍了拍我的頭頂,抬起眼睫看著我笑:“晴子最棒了。”




——是哄小孩子的語氣呢。




我不滿地嘟囔:“等下讓你大吃一驚。”




中也散懶的用黑色的皮靴鞋跟碾過尚未燃盡的菸蒂。他雙腿交疊著靠著樹幹,雙手插進口袋裡,擺出一副這是一場拉鋸戰的姿勢等我。




我回頭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好也在看我。




——加油。他揚眉,對著我笑。鋒利俊美的臉上再也看不出來之前那樣陌生的兇狠戾氣,只有一個冰雪消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