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幫忙
他話音輕飄飄的,落在溫柚耳裡,某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做夢還沒清醒。
抬眸望見男人散誕自然的樣子,彷彿提了一個非常普通的、於她而言是舉手之勞的要求。
幫他洗澡。
他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溫柚臉有點燒。她記得雲深雖然嘴欠,總愛說些叫人吹鬍子瞪眼的話,但因他異性絕緣的個性,那些拽言拽語裡,幾乎從不沾染讓人覺得曖昧的言辭。
然而今天,此時此刻,溫柚覺得雲深好像有點變了。
稀鬆平常的語氣裡,彷彿帶著勾引,無端令周遭氣溫攀升,氣氛也變得微妙。
當然,也有可能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溫柚定了定神,告誡自己,他只是單純地開玩笑,想看看她反應過激的樣子。
有一瞬間,溫柚真想大方地答應。
但是那樣很可能無法收場,而且會顯得她圖謀不軌,覬覦他的身體。
雖然她有時候確實有那麼一丁點覬覦。
溫柚平靜地看著他:“沒那麼礙事吧?一隻手應該可以解決。”
雲深吊兒郎當道:“說得容易。你教教我,一隻手怎麼洗澡?”
溫柚:“學長,你既然都受傷了,就別要求太高。囫圇衝一下就完事了。”
“哦——”雲深拖長音,視線意味不明地從她身上掃過,笑,“小學妹,你學長我呢,是很講衛生的。所以,別把你那套帶到我身上。”
她那套?
怎麼就變成她那套了?
溫柚盡力維持著友好的表情:“我只是關心你。”
頓了頓,忍不住解釋一句,“我自己洗澡很認真的。”
她是混血兒,皮膚本就比常人白,此時身上還穿著長裙,領口開得低,露出大片細膩宛如珍珠的肌膚,在海藍色布料的襯托下,白得晃眼,潔淨無瑕。
前不久,她穿成這樣躺在沙發上睡覺,身子擠挨著抱枕,裙子領口緊緊繃著柔軟的胸脯。雲深把客廳燈光都熄了,只剩一盞落地燈,在這樣昏黃的燈光下,她露在外面的肌膚,依然亮得奪人眼球。
“行了。”雲深閒倚著門框,像是和她說累了,欠了吧唧道,“不想幫忙就直說。趕緊回去洗洗睡吧。”
溫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劃過他唇角的烏青:“沒有不想幫忙……”
她眨兩下眼,道:“除了你說的這個,其他都可以。”
“和你開玩笑呢。”雲深稍稍直起腰,眉宇疏朗,看起來總算有點人樣,“別那麼認真。”
“哦。”
果然是這樣,什麼洗澡不洗澡的,只是拿她尋開心。
幸好她也沒有想太多。
溫柚心情徹底平靜下來,緩緩點了下頭,道:“不管怎樣,今天的事情,真的非常謝謝你。”
“知道了。”雲深淡淡應了句,忽然抬起手,落在溫柚頭頂,不輕不重地揉了兩下,“快回去吧,你哥真得洗澡了。”
就這麼告別,兩人回到各自的房間。
雲深走進浴室,單手將襯衫掀起來,從下往上剝掉。
越想越覺得自己腦筋不正常,怎麼會說出讓人家幫忙洗澡這種話。
他雖然我行我素慣了,說話做事肆意妄為,但是在與人交往的分寸感和邊界感上面,似乎從來沒逾越過。
因為他根本不在乎旁人,對旁人的領域漠不關心,自然就不會去侵犯那個邊界。
回想剛才,說的那個玩笑,好像確實有點冒犯了。
他應該不是認真的。
但好像。
認真點也行?
“……除了你說的這個,其他都可以。”
她剛才似乎這麼說。
雲深搖了搖頭,揮開腦中莫名其妙的思緒。
半冷不熱的水從花灑中噴灑出來,雲深站在逐漸氤氳的水霧中,瞟了眼右手手腕。那兒貼了張膏藥,闆闆正正的,紅腫的關節隱匿在下面,似乎已經慢慢消腫了。
另一邊。
溫柚回到臥室,也立刻去洗澡了。
長髮被熱水淋溼,抹上香波和護髮素,沖洗乾淨,拿毛巾擦拭,最後又用吹風機,細細地吹乾每一綹頭髮。
做完這些。
男人修長寬大的手掌落在頭頂,揉搓她頭髮帶來的觸感和溫度,卻還沒有消散乾淨。
溫柚坐在床頭,由著心情,撿起床頭櫃上一本書,翻開,取出夾在其中的淺粉色書籤。
也就是今年三月她在南音寺求得的籤文。
她將籤文握在手心,聽著深深淺淺的心跳聲,回想今天——
一陣凜冽的拳風劃過耳畔,將扼著她脖頸的諾亞打倒在地,狠狠地揍了一頓。
他放言:“我才是她哥。你他媽是什麼東西。”
緊接著,她又想起今晚睡在沙發上,被男人叫醒時,從他眼眸中望見的一片餘暉。
她怎麼不知,七年前,他是特意多
買了一張票,翹了兩天的課,陪著悲痛欲絕的她一同返鄉奔喪。
路上,見她太難過,他指引她看見了車窗外燦爛美好的夕陽。
溫柚一直都知道,她暗戀了這麼多年的人,少年時桀驁不馴,成年後冷硬恣睢,堅韌而鋒利的外表下,也有常人無法想象的溫和。
她在八歲那年,尚不知悸動為何物時,就感受過了這份溫柔。
十幾年了,她無數次想要徹底忘懷,但也從來沒有後悔過把感情放在他身上。
不會有人比他更值得她這麼多年的崇拜。
可是,再深再漫長的感情,一直被忽略,也是會累的。
溫柚曾以為,自己已經精疲力盡,再也提不起力氣去期待什麼了。
然而。
時至今日,她握著被塑封成書籤的籤文,還是控制不住地,讓一絲期待在心裡冒了頭。
他能不能。
有朝一日。
別把她當妹妹看了。
直到昏昏沉沉地睡去,溫柚都還在想——
會有那天嗎?-
這一覺,溫柚睡得很不好。
晨間,她被鬧鐘吵醒,頭昏腦漲地癱在床上,許久都起不來。
直到鬧鐘響過三遍,她才堪堪撐起身子,晃晃悠悠地走進洗手間洗漱。
剛拿起牙刷,手機突然又震了下。
溫柚一邊刷牙,一邊查看跳出來的微信消息。
竟然是雲深發來的,一秒鐘的語音。
溫柚第一反應是,他已經出門了,有什麼事要交代她,所以才發微信。
至於為什麼發語音,應該是因為右手不舒服,懶得打字。
不過,一秒鐘能說什麼事?
溫柚關掉電動牙刷,將手機舉高,仔細聽——
果然沒什麼事。
就兩個字。
“過來。”
男人音調低低的,帶著初醒時分特有的沙啞,像深山裡的落雨聲,無端撥人心絃。
經過昨夜一番胡思亂想,溫柚整個人變得特別敏感,光聽見這兩個字,她的心跳都有些失序。
忍不住將聽筒貼近耳邊,又聽了一遍。
過來?
要她去哪裡?
溫柚猜測雲深應該還在家裡,她放下手機,快速刷完牙,打開水龍頭,捧起冰涼的水撲在臉上。
洗乾淨臉,她貼近鏡面,看見眼底冒出淺淺的黑眼圈。
遮個瑕再出去吧。
就在這時,手機又震了下,一條新的語音消息冒出來。
雲深:“人呢?”
溫柚:……
兩條消息間隔不超過三分鐘。
大清早的,不知道這位大哥在急躁什麼。
溫柚不得不放棄遮瑕,只在臉上拍了層爽膚水,就匆匆地走出了臥室。
她徑直來到客廳,又去餐廳和廚房轉了圈,都沒瞧見人。
一頭霧水地折返回起居區,她才發現,主臥門沒關,典雅的深胡桃色木門微微後敞,露出一條窄隙。
溫柚走過去,握住門把,輕輕推開:“學長?”
臥室裡頭沒開燈,兩片厚實的遮光簾夾著一道窄窄的光縫,漫射的光線昏昧朦朧,有如傍晚。
雲深懶坐在床邊,見溫柚慢吞吞地走進來,他閒散地撩起眼皮看她,好像等了她很久似的。
溫柚猜到他有事要找她幫忙。
聯想到昨夜關於“幫忙洗澡”的拉扯,溫柚胸口有點發熱,站定在離他兩米左右的地方,問:“學長找我什麼事?”
雲深坐著不動,跟個等人伺候的大少爺似的,漫不經心道:“手疼,擰不開礦泉水,你幫我擰一下。”
溫柚:……
就見斜前方的小圓桌上放了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溫柚瞅了一眼,額角突突跳了下。
頭一次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讓比他矮將近二十釐米的女生幫忙開瓶蓋。
溫柚不太想動,於是溫馨建議道:“學長,你可以左手拿著瓶子,然後用嘴把瓶蓋咬開。”
話音方歇,她收到了一聲帶著輕哂的笑。
雲深從床邊站起來,室內昏暗,為他高大英挺的身姿平添了幾分壓迫感。
他抻了抻肩,輕輕轉動僵硬的右手,什麼話也沒說,就讓溫柚心底萌生出了一絲怠慢救命恩人的自責。
“我來我來。”她立刻改口,言笑晏晏地走到桌邊,拿起礦泉水,輕而易舉地擰開瓶蓋,雙手奉上,“您請喝。”
雲深接過,乾脆地仰頭喝了起來,鋒利喉結上下滑動,明明只是在喝水,卻透出一股莫名的侵略性。
他喝掉小半瓶,又把瓶子遞給溫柚,嗓音帶著一絲冷水拂過的涼意:“擰上。”
溫柚照辦,擰緊瓶蓋,將瓶子放回小圓桌上。
“學長,我可以走……”
“等會兒。”雲深撂下三個字,也不說還有什麼事要她
辦,便邁開長腿,散誕自然地掠過她,走向臥室深處的衣帽間。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溫柚立在原地,抬手拍了拍微微發熱的臉頰。
她自然不排斥進他的臥室,也很想幫他些力所能及的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