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膩 作品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七十二章 布衣宗師的宗師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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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降低了音調的噗哧聲,從放著面鍋的爐子裡發了出來。煮著人頭的麵湯帶著血紅腥濃的泡沫漫過了鍋頂,沿著鍋沿淌入了爐中,與那些火紅的炭塊一觸,噗噗作響,升騰起了一陣刺鼻的煙味。

    五竹動了起來,眼上的黑布瞬息間化作一道黑絲,手中的鐵釺並未生出一朵花,卻像一根尖銳的經冬竹尖一般,直刺布衣漢子的胸口!

    很奇怪的是,五竹今日沒有選擇咽喉處落釺。

    幾乎在他動的同時,那名拿著直刀的布衣漢子也動了起來,兩個人用一模一樣地反應力及速度衝了起來,沒有人能察覺到一絲差別。

    兩丈的距離,只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消失無蹤,五竹與布衣漢子猛然撞擊在了一起。

    二人的速度太快,甚至超出了人們眼睛所能觀察到的極限,似乎前一刻,兩人還相隔兩丈而站,下一刻,兩個人便已經對面而立!

    就像是兩道流光一般,驟然相逢,這麼快的速度,不論是未受傷前的範閒,抑或是六處那位影子刺客,甚至是海棠在這裡,肯定都會反應不及,只有束手待死的份——如此境界,人間除了那四位大宗師外,再沒有人曾經觸碰到過。

    然而流光一撞,並沒有綻出耀眼的煙火,卻在瞬息之間化作了死一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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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刀尖,從五竹的右肋處冒了出來,森然恐怖,刀上正在滴滴嗒嗒往地上滴著什麼。

    一把鐵釺,準確無比地從布衣漢子的中腹處貫穿了出去,沒有一絲偏差。

    五竹先動,而且他的速度似乎比敵人更快了那麼一絲,所以當兩個人對沖之時,他的左腿膝蓋猶有餘時地蹲了一下,便只是快了那麼一絲,卻是最致命的一絲。

    此時他就保持著這個一個半蹲的姿式,而手中的鐵釺微微撩上,如同舉火焚天一般,刺中了對方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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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巷後方的園子裡,隱隱傳來人聲,聲音極其輕微,卻落在了五竹與那位布衣漢子的耳朵裡。

    就像是鋸子在割木頭一般,兩個人沉默著分開,手中的兵器緩緩從對方的身體裡拔了出來,便在這個時候,布衣漢子的腹中才發出咯喳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破了!

    受到如此重創,布衣漢子的臉上依然沒有一絲表情,就像痛楚都沒有半分,只是像個嬰兒一樣注視著自己腹部的那個傷口,似乎是在思考為什麼自己會比五竹要慢了那麼一點。

    五竹一招制敵,卻也身受重傷,但依然和對方一樣面無表情,只是露在黑布之外的唇角,多出了一絲比較有塵世氣息的疏離意味。

    他知道對方已經不能再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了。而自己之所以能夠比對方更快一點,因為今天是自己用範閒的身世引誘對方來此,所以自己做的準備更充分,沒有穿鞋,沒有束髮髻。

    莫染紅塵意,廟裡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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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雪再作,幾個人影倏地一聲越過園牆,悄無聲息地落在小巷之中,甫一落地,幾人便抽出身後揹負著的長刀,排成一個狙殺的陣形,警惕地望著四周。

    來者正是負責保護範閒安全的虎衛。

    確認了安全之後,高達收刀回鞘,在稀稀落落的雪花之中,走到那個麵攤之前,看著殘爐之上那鍋麵湯,看著麵湯裡陰森恐怖的人頭,他皺了皺眉。

    緊接著,他的目光落在人頭與屍首的分斷處上,在傷口上只是看了一眼,眼中便不由透出一絲寒意與恐懼——好快的刀!

    高達忽然間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處一陣冰涼,似乎是有雪花鑽進了自己的衣裳,他知道先前此間發生的廝鬥,絕對不是自己這種人能夠妄自干預的,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也能猜到對戰的二人,擁有何等樣神妙的境界。

    雪漸漸大了,漸漸冰涼了猶有溫度的麵湯血水,也冰涼了這巷中諸人的心神。面鋪悽慘地停留在巷口,老闆已死,爐已冷,血已乾,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看見過這條雪夜小巷之中,曾經有兩位籍籍無名,不列宗師之列,卻有宗師之實的絕頂高手,曾經在這裡廝殺過。

    監察院值晚班的官員,正在打著盹兒,風雪夜中的那幢建築,顯得更加冷肅,忽然一陣風掠過,將他驚醒,猶有餘驚地拍拍自己臉頰,命令自己醒過來。

    院子裡晚上一般還有許多官員值守,更何況最近這些天,因為範提司的事情,陳院長一直沒有回陳園,而是直接坐鎮院中壓制著一切,如果讓院長大人知道自己先前睡著了,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陳萍萍這時候正半倚在輪椅上打瞌睡,老人這些年身體一直不是很好,雖然屋中火爐生的極旺,但他在睡夢中依然下意識裡用那雙枯瘦的手,拉扯著膝上的羊毛毯,蓋在了自己的胸腹上。

    門開了,又被關上。

    陳萍萍醒了過來,緩緩眨了眨有些渾濁無力的雙眼,看著面前的那塊黑布,輕聲說道:“你怎麼來了?”

    然後他才注意到五竹左胸口的那道恐怖的傷口,夾雜著雪白眉毛頓時豎了起來,雖不憤怒,卻是警惕之意大作問道:“怎麼回事?”

    能夠傷到五竹?那就只可能是那幾位大宗師之一出手。陳萍萍再如何自大,在如今京都這麻煩的局面下,也再難承受敵方忽然多了位大宗師幫忙的消息。

    五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很直接地說了三句話。

    “讓影子回來。”

    “傷我的人知道我在南方。”

    “範閒死,慶國亡。”

    五竹知道面前的老跛子有足夠的智慧聽懂這三句話,而他今天所受的可怕傷勢也已經讓他無法再支持更久,於是說完之後,他很迅速而安靜地離開了監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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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陳萍萍坐在輪椅上,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身旁不遠處的壁爐裡,紅紅的火光像精靈一般跳躍著,映紅了他本應是蒼白憔悴的臉。

    五竹的三句話雖然簡單,但卻透露著很重要的信息。

    第一句就是讓影子回來,表示他所受的傷已經十分嚴重,沒有辦法停留在範閒的身邊保護他,讓陳萍萍提前履行承諾,召影子回來保護範閒的安全。

    不過那位有能力傷到五竹的人,應該也已經死了,不然以五竹的性格,為了範閒的生死,他傷再重也不會離開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