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五十七章 逃生之法


                 看到紙條後,人們很不安。

  “不能等了。”穿著破馬靴的人說。他抓緊扶手,彷彿這能帶來安全感。“這是坐以待斃!我們必須行動起來。”

  “急躁更會萬劫不復。”在他對面,有個打扮得像貴族婦人一般的女人端坐在窗邊。她離玻璃最近,亞瑟幾乎能聞到她身上飄來的香水味。這是他頭一次離高貴的女人這麼近。畢竟,貴族女人從不單獨出現在街上,她們總會坐上馬車,前呼後擁,由僕從送到目的地,再被主人以紳士禮儀接待。

  此刻,她明確表示拒絕:“沒有消息傳來,說明他還活著。你忘了嗎,布約羅?他是個神職者。”

  “當然活著。他是正八經兒的高環,蓋亞的異端!見鬼,你以為什麼人都能分裂教會?我瞧他骨子裡有股瘋狂勁兒。”

  “這意味著他會信守承諾。”

  布約羅古怪一笑。“好個純潔無瑕的少女,竟會把承諾掛在嘴邊。安茹,瑞恩說你嫁過人,我可不信。”

  “你……”

  “夠了。”某人喝道,“我的麻煩夠多了,沒工夫聽你們吵個高下。我看渡鴉團說是參謀,卻淨會出些餿主意!”

  在他開口前,亞瑟根本沒意識到房間裡還有第三人。漢迪·恩斯潘,他認出來,渡鴉參謀團的首腦。他和他出名的特徵在拜恩的團體中人盡皆知。養父“漁夫”告誡過妙手團成員,對於這殘廢只能遠遠觀察,不能靠得太近。“他不喜歡你們,小毛賊們。”漁夫說,“原因是明擺著的,咱們兄弟姐妹人人都有兩隻手。”大孩子們懂得話中的趣味,六指擠眉弄眼,裝作斷了條胳膊,教缺牙仔噴出了鼻涕,兩個女孩吃吃笑著撞上座鐘。他記得自己也笑得厲害,但唯獨琪麗露出畏縮的神色。

  他像道影子,亞瑟心想,不開口就彷彿不存在,連風也捕捉不到。他忽然理解琪麗的感受了,不禁拉緊披帛。微風藏起他的氣息。

  “可不是我讓他去找人。”布約羅爵士嘀咕,“要我說,尤利爾在這兒更能派上用場。守夜人的頭目都不在城內,渡鴉們不怕那些菜鳥。”

  “毫無意義!城內混亂有什麼好處?我們本可以穩妥賺錢,給你換掉雙不露腳趾的靴子。”

  “別瞧不起它,安茹,這可是一位公主的禮物。她比你年輕,比你高貴,最妙的是她沒結過婚。”

  安茹夫人厭惡地別過頭。“你來定吧,恩斯潘。你總能做出正確的決定,渡鴉們信任你。等待還是行動?”

  “瑞恩也信任你。”布約羅提醒,“別讓他失望,頭兒。”

  吱呀一聲,漢迪從椅子上站起身。影子一陣搖晃。他走到壁爐邊,凝視著柴堆。火光投在他的右臂,金屬反射出明亮的光柱。細小灰燼在空中漂浮。

  安茹抓緊手套的蕾絲。在她對面,布約羅爵士一動不動,靠在沙發裡。

  漢迪·恩斯潘開口:“你說失望,布約羅?你竟敢對我說這話?”

  爵士沒回答。

  “獨臂”卻沒沉默。他攥緊拳頭,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失望,呃?”他的語氣似乎在忍耐,“我辜負了你們,是這個意思嗎?當‘漆人’抓走了瑞恩,你們開始互相推卸責任、為女人和金幣爭執不休的時候,我答應了一個新團員的自薦,為的是解決問題,救回咱們的同伴,而你們卻覺得該因此指責我,是這個道理嗎?”

  “那小子不值得信任!”布約羅陰沉地說,“他是獵手的學徒,十字騎士的同類。也許是沃雷爾看錯了人,他當時奄奄一息,眼花……”

  “沒必要把沃雷爾扯進來,布約羅。我知道你不願意這麼幹。”漢迪生氣地打斷。

  爵士猛地合起下顎,牙齒髮出響聲。他很痛苦,亞瑟詫異地發現。根據恩斯潘的話,沃雷爾似乎是布約羅和尤利爾共同的朋友,難道他死了?我怎麼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無論如何,尤利爾是你我的同胞,按拜恩的規矩,稱之為兄弟也不為過。”“獨臂”放緩語調,“退一步來講,他既然能從聖堂救回無名者,也一定可以從守夜人手上帶回瑞恩。說實話,這連你我也辦不到!別告訴我你沒栽進去過。”

  安茹衝他微笑。“偉大的騎士大人,因搶劫十歲女孩被當街打昏,醒來時人在監牢,已過了兩天。”

  布約羅惱羞成怒:“是那小鬼有問題!我和她對視,就失去了意識。”

  “有什麼問題?她也是我們的同胞,火種賦予她與生俱來的神秘力量。”

  漢迪聽夠了他們的爭吵:“你翻的舊賬夠多了,安茹,還沒到那個地步。布約羅,我很清楚瑞恩是你的侍從,他的安危我們都很關心。若你真怕沒人給你送終,不如多花心思在你老婆的肚皮上,也省得在所有人面前丟臉!我是讓尤利爾去救人,但不只是讓他去。”

  布約羅聞言,臉色好看了些:“你還派了誰?”

  “我自己。”漢迪告訴他,“守夜人的典獄長是咱們的朋友。媽的,先前你們犯事,哪一次不是我撈的人?你有為此謝過我嗎?嗯?”

  “我不是——”

  “隨便你們,一幫吵鬧的混球!還有你,安茹,把女孩們送回去,在他回來之前。該死,我就沒見過把送出手的禮物又取回來的人!你究竟當她們是什麼?”

  “培養一對適齡的姑娘不容易!尤其是萊茵,她不是神秘生物。”安茹夫人用扇子遮嘴,咳嗽一聲。

  “當你把她們交給尤利爾時,她們就已經易主了。取回禮物的人,要麼吝嗇,要麼無恥,但願你不是其中之一,安茹。建議你照我說的做,我不常給建議。”漢迪毫不客氣地指出。他的金屬指節敲了敲桌面,發出“咔嗒”的響聲。“說回自家人的問題。那張紙,誰送來的?”

  “妙手團的人。”布約羅爵士回答,“笨手笨腳的小崽子。”

  亞瑟吃了一驚。妙手團?誰會來給渡鴉團送信?這是漁夫的任務,還是某人的背叛?他豎起耳朵。

  “關於殺手,渡鴉團涉及到的確實不多。我們主要的事業是矩梯運輸。”漢迪考慮,“漁夫沒理由找茬。他也是拜恩人,總會求到咱們頭上。不過,不管是誰與渡鴉團作對,那他們這次選錯了目標。”

  “我們可是無名者,什麼手段都出現。”布約羅不大放心,“沒人敢確保自己成功。”

  “這麼長時間沒消息,或許發生了某些意外。”安茹夫人也皺眉。

  亞瑟忽然聽到撲翅聲,氣流產生了微小的擾動。他抬起頭,看到一雙漆黑的羽翼從天而降,撞上霧濛濛的玻璃。

  安茹夫人打開窗,把信鳥放進屋。她的手指就在亞瑟眼前晃過,纖細雪白,帶著養尊處優的紅暈。他沒來由想起琪麗。她的手指更瘦,也更靈活,撬動鎖芯時如一對飛舞的蝴蝶。而且她總是能看穿他的魔法,然後帶著狡黠的微笑扯下斗篷。

  送信的人會是琪麗麼?他心想。她當然不笨手笨腳,卻深得漁夫信重。

  “寫了什麼?”窗戶裡傳來追問,亞瑟悄悄探頭去瞧。

  漢迪·恩斯潘眉頭緊皺,所有的自信光彩都從他臉上消失了。“典獄長帶人搜遍了牢房,在瑞恩的號間裡發現了一條密道。”

  人們都很吃驚。“密道?他自己逃出去了?”

  “不能肯定。他們發現了血跡,還有屍體的殘骸,樣貌很陌生……穿著守夜人的斗篷!該死的!”念出最後一句時,渡鴉團的首領已經出離地憤怒。“想要開戰嗎,布倫肯?以為咱們會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