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二十五章 請勿亂動他人物什


                 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尤利爾打了個趔趄,趕緊抓住陽臺邊。

  但失足雖未讓他從高處落下,卻讓一塊碎磚攜泥沙掉進陰溝。當你製造出響聲時,不能指望別人不注意。十字騎士駐馬扭身,抬起頭來,頓時,他們四目相接。這下完蛋。

  “上面!”此人喝道,“抓住他!”

  聲音穿透街道。他大約會把全城的十字騎士都叫醒罷,尤利爾邊想邊鬆手,一頭栽進窗戶裡。緊接著,箭矢擊打牆壁的聲音追隨而來。

  他趴在原地喘氣,眼冒金星,耳朵只本能地分辨起樓下響起的腳步聲。三人或四人,難不成都進來了?十字騎士會犯這樣的錯?還是說,這幫人只是當地僱軍?

  但弓手決不會進門。你無需擔心他們放棄優良地勢,像刺客般悄無聲息地跟在發出腳步聲的人們身後,在聲東擊西的掩護下摸進樓來襲擊。學徒默誦教典,接著一躍而起,翻出陽臺。

  『庇護所』

  箭矢連成幕,尤利爾只能瞧見一大片灰羽毛,它們蜂擁撲來,無比熱情,教活人難以消受。他的符文不斷閃爍,榨取最後一點魔力,總算擋下了死亡的擁抱。

  學徒重重摔在院子裡,本能地發出嘶聲。他傷口疼,頭更疼,周圍的每個聲音都像在耳邊大喊大叫,煩鬧非常,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弓手們遲疑著放下武器,騎士高聲呵斥,但他聽見某人提出質疑。看來除了安託羅斯人,佈列斯的蓋亞修士們尚未能瞭解到教會內部的分歧。一線生機……

  他不知渾噩了多久,忽地一根長矛刺來,學徒下意識翻滾,遠離武器。劇痛教他猛然清醒。尤利爾拿膝蓋撐起身體,又避過第二擊。長矛被樹枝卡住,動彈不得,騎士便抽出劍來。他踉蹌爬到樹後,聽見矮樹枝“譁”一聲拍在對方的頭盔上,便轉身躲去另一棵樹。

  對方果然上當,在原地繞了一圈。諸神保佑,黑城內竟有這樣一片密集的松林,在霜月裡也枝繁葉茂。十字騎士只好咒罵著下馬,尤利爾則逃進深處,沒過多久,他們急促的響動便被學徒甩在身後。

  但他們是否真的被甩開,學徒無從確定。事實上,他有太多事情拿不準!多新鮮啊,他混亂地想,我不是自以為掌握未來?自以為明辨是非,把女神教誨熟念於心?不、不!消除雜念,是時候面對現實了,這些重疊的、扭曲的、充滿血腥氣的現實造物……

  他慢下來尋找方向。

  放眼是壓抑的黑色世界,樹影在夜幕中搖晃,不見天空星辰,空氣沉重得結了塊,他只好用力呼吸。尤利爾找到一棵石蕨,他抓著它的枝幹,猶如握住一支船槳,要靠它穿過林海。我沒打算停留,尤利爾告訴自己,我必須前進。事實上,他覺得樹林似乎在找個藉口困住他。學徒翻出當地人製作的羅盤,結果它也未能在戰鬥中倖免,只剩碎片。

  現在若往前走,尤利爾心想,我有一半的概率自投羅網,瞎轉到十字騎士的包圍圈去。但若我往後走,這概率無疑是百分之百嘍。這個滑稽的念頭稍微緩解了疼痛,他沿斜坡向上爬,希望自己此刻能顯得不那麼無計可施。

  『向南去』

  “誰?”他警惕地扭頭,但身後只有松針和落雪。幻覺。不過如此。這地方不大可能還有觀眾。尤利爾清楚自己失血過多,傷口也沒有及時處理……

  『去南方』聲音加重。

  尤利爾搖晃了一下,抓住樹幹,奇異的感觸忽然從記憶深處湧來,彷彿松針扎進掌心。這不可能是真的,他想。

  他記得這個聲音。

  『到南方去』

  似乎有力量灌入四肢,尤利爾猛站起身,跌跌撞撞衝進密林。樹枝抓撓肩膀和胸膛,他渾然不覺,傷口在夜風的寒意中麻木,連疼痛也不再明顯,他劇烈喘息,直至咳嗽,但仍沒停下腳步。

  “帕爾蘇爾?”他最終喊出口,“是你嗎?怎麼回事?”

  沒有回應。松林沙沙,陰影蟄伏,教人無法分清天地。這是黑城,尤利爾心想,莫爾圖斯。她退位後停留最久的地方,即便她不愛這裡。難道夢中所見只是喬伊的一廂情願?她在此地度過了餘生,靈魂回到了森林?“帕爾蘇爾!回答我。”我需要你。“帕爾蘇爾?”

  樹林沉默以對。

  她的靈魂恍若未聞,尤利爾只能捕捉到自己的迴音。他閉上眼睛,感到血液逐漸冷卻。我這是在幹嘛?

  學徒重新觀察四周。松林建立在城內,範圍並不廣,他本可以仔細搜索,找到出路,以避開十字騎士緊隨而來的追捕。事實上,他距離邊界已經很近,針葉間透過月亮的光,造就出更多交融的影子,就連魔力也漸漸積蓄。尤利爾吐出箭一樣的白霧,看它被風吹散。

  我只不過是想起了她,學徒心想,捫心自問,我想見她。有時他覺得她的靈魂就在身邊,和喬伊一樣近,這種強烈情感編織出的謊言,是誓約之卷也無法檢測出來的。我希望她能在此刻指引我,就像在……

  尤利爾停下腳步。最早聽見聲音是在什麼時候?他思考。『懺悔錄』的長夢,還是卡瑪瑞婭的月之祭禮?隱約間,他卻覺得答案在更早以前。

  在他踏入神秘之路前。

  ……

  “你讓當地人去追?當地人?你知不知道他也會用神術!”

  “可異端……”

  “這些窮鄉僻壤的修士明白什麼?嗯?他們只會看見你!你這傻瓜,你竟要他們對同行動手。是也不是?”

  “我只是……”

  “我受夠了!”夏妮亞暴躁的聲音衝擊耳膜,“若早來回報,我們早就逮住他了。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

  “是在下失職。但閣下,我們……”

  “讓我猜猜。”法則巫師打斷,“你不會說,連那凡人的事也沒辦好?”

  “他不肯提供幫助,甚至要求我們告知聖騎士長的下落。我只好派人把他送回城堡,閣下。”

  “把人送回去?”

  “對方是當地領主,閣下。我們無權……”十字騎士低聲回答,但緊接著花瓣一張。

  巨響湧出園丁的植物:“你聽不懂我的命令嗎!”法則巫師語調高昂,口吻氣急敗壞。“卡加特·塔蘭尼塔司不過是個凡人,唯一價值就是他的身份。把他扣在手底,你們的話便等同於他的命令,偵測站也不敢質疑……可你們竟把人放回去!放回去!告訴我,這是誰的主意?”

  “卑職深感歉意,閣下。”

  “你的歉意就像放屁。哼,現在卡加特公開露了面,再去逮人估計會生事端了。但願他死在路上。”

  “可是,閣下,我們派了人護送領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