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90 章





沈隨風無奈:“放心吧,我早已經服過解毒的藥,不會有事的。”




“解毒的藥給本宮一些,本宮也要進去。”馮樂真平靜開口。




沈隨風攤手:“被我吃完了。”




“沈隨風。”馮樂真不悅。




沈隨風笑了:“怎麼,我若說我進去之後會被毒死,殿下便不讓我進了?”




馮樂真眼神暗了暗:“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殿下沒有否認,”沈隨風的笑意漸淡,“看來祁景清在殿下心裡的分量,遠比他想的要重,我若是告訴他,他想來也會高興的。”




他越過她,直接往屋內走去。




“隨風,”馮樂真叫住他,“本宮不否認,是因為知道你不會讓自己有性命之憂,並非是為了景清的性命,就置你的性命於不顧。”




沈隨風眼底泛起笑意:“殿下放心吧,我真的不會有事,畢竟這樣的傷患,我已經治過兩個了。”




得了他略為鄭重的保證,馮樂真才放緩了神色:“治好他。”




“放心,我會的。”沈隨風看她一眼,便直接進屋去了。




門窗被溼泥封上,屋內再無動靜傳出。




書童擔憂地看了一眼寢屋,扭頭勸馮樂真道:“殿下,去院外等著吧,沈大夫說雖然將屋子封起來了,但難保不會有毒煙傳出來,安全起見還是在院外等候為好。”




馮樂真定定看著緊閉的房門,不知在想些什麼。




“殿下……”




書童還要再勸,可惜話還未說出口,馮樂真便已經轉身離開了。




等候的過程極為漫長,整個侯府都陷入了停滯,每個人都在等著主院的消息。




祁景仁與父母站在一處,時而望向毫無動靜的主院,時而看看那邊靜站的馮樂真,糾結許久後,她輕嘆一聲:“父親,母親,我去看看殿下。”




“景仁。”宋蓮心裡慌得厲害,下意識握住了女兒的手。




祁景仁低聲安慰:“有沈大夫在,哥哥不會有事的,母親你放寬心,只管等




()著他的好消息就是。”




說罷,她便轉身朝馮樂真去了。




宋蓮看著頭也不回的女兒,另一種不同於擔憂兒子的心慌突然生出,就好像這一瞬間,她便要失去自己的女兒了。




“殿下。”祁景仁喚了馮樂真一聲。




馮樂真回神:“嗯。”




“殿下別太擔心,我哥一定會沒事的。”祁景仁認真道。




馮樂真下意識摸了摸指尖的牙印:“嗯,一定會沒事的。”




兩人同時看向毫無動靜的主院。




“只是不知道他治好之後,容貌會變成什麼樣,他又是否能面對。”祁景仁語氣沉沉。




“無妨,先將命保住,至於別的……本宮陪著他,再多心結也會解開。”馮樂真緩緩開口。




祁景仁短促一笑,眼角有些泛紅。




日頭高升,又緩緩落下,屋子裡黑煙陣陣,祁景清渾身泛紅,如同在滾水裡走了一遭。




他昏昏沉沉的,始終不太清醒,半夢半醒間隱約看到沈隨風坐在床邊。




“……隨風,我會死嗎?”




“你不會。”沈隨風答得堅定。




祁景清無聲笑笑,很快又因為疼痛昏了過去。




治療的過程太過漫長,從天亮到天黑,再從天黑到天亮,房門關了多久,外面的人就等了多久,等到門窗縫隙裡的溼泥都變得乾涸,最後一個炭火盆終於熄滅。




“好了。”沈隨風長舒了一口氣。




祁景清勉強打起精神,正要開口說話,嗓子突然泛起一絲癢意,接著便是驚天動地地咳嗽。




沈隨風為他施針順氣,待他呼吸平緩後才道:“你被毒煙燻傷了喉嚨,估計要咳上個幾日。”




“鏡子……”他艱難開口。




沈隨風扯了一下唇角,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鏡子丟給他:“就知道你會要這個,我特意備了一個。”




祁景清匆忙接住鏡子,深吸一口氣看向鏡中的人……沒有奇蹟發生,左側臉顴骨以下,多了一塊拳頭大的傷痕,此刻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我想保住你的臉,但毒氣一直往上走,施針也難以控制,為免殃及你整張臉,我只能用銀針將毒氣逼到同一處,能多保一處是一處。”沈隨風解釋。




祁景清盯著鏡子看了許久,無聲笑笑:“已經很好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會面目全非的。




看著他如釋重負的模樣,沈隨風心裡卻十分沉重,好幾次欲言又止,卻不知該說什麼。




祁景清很快便注意到他的不對,一顆心緩緩下沉:“除了這個,還有什麼後遺症?”




“你……難道沒有發覺,自己從醒來以後,呼吸就十分急促?”沈隨風緩慢開口。




祁景清頓了頓,終於後知後覺地感覺到呼吸困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我方才所言,毒煙灼傷了你的喉嚨,雖對你聲音沒什麼影響,但……你已經有了哮喘的症狀,日後若想活得長久,就




得搬去暖和溼潤的地方,比如雲明一帶,而且……()”沈隨風沉默一瞬,去了之後,就最好不要再離開。?()_[(()”




祁景清怔怔看著他,許久才艱難開口:“我若不呢?”




“那你的哮喘會越來越嚴重,一旦受了太多涼,甚至會起敏症,最終呼吸不暢而亡。”沈隨風回答。




祁景清:“那……我要是去那邊定居,偶爾……我說偶爾趁暑天去一趟京都城呢?京都城的暑天也是暖和的,應該可以去吧?”




“去的這一路,我時刻照顧著,都未必一點不受顛簸,將來你若獨自趕路,路途遙遠,期間一旦出點什麼事,你如今的努力就功虧一簣,”沈隨風看向他的眼眸裡,透出點點憐憫,“你可以冒這個險,侯爺和夫人呢?”




祁景清靜默許久,最後荒唐一笑:“她說從營關到京都的路太長,想讓我陪在身邊……”




他已經做好了頂著一張難看的臉隨她去京都的打算,哪怕將來愛意漸消,她的身邊出現無數個年輕貌美的人,哪怕她漸漸忘記她曾經喜歡的這張臉,只記得他後來的醜樣子。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無奈造化弄人,他和她到底不能如願了。




日頭漸漸升至頭頂,卻沒有半點暖意,營關的冬天連空氣都是凜冽的,毫不留情地帶走所有人身上的熱意。




屋外的人早就聽到了祁景清那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正是擔憂時,不知是誰突然驚呼一聲——




“門開了!”




只一瞬間,所有人都要往裡跑,剛打開門的沈隨風趕緊呵止他們:“別亂動,等毒煙散散再進來!”




眾人只好停下。




“沈大夫,我兒他……”沉默了一天一夜的祁鎮啞聲問。




沈隨風面色和緩了些:“若是療養得當,想來能活到九十九,只是……”他看了馮樂真一眼,“有些事,還是讓世子親自跟你們說吧。”




宋蓮聽到他說能活到九十九後,便什麼都聽不進去了,跌坐在地上雙手合十哭著感謝菩薩保佑。




祁景仁也如釋重負,看到她這副樣子不由得扯了一下唇角:“謝菩薩有什麼用,你該謝謝沈大夫。”




“對對對,謝謝沈大夫,謝謝沈大夫……你可真是救了我全家的性命啊!”宋蓮當即要行禮。




沈隨風趕緊將人扶起來:“夫人不必客氣,現在毒煙散得差不多了,你們進去看看他吧。”




宋蓮淚眼婆娑地答應一聲,被祁鎮和祁景仁攙扶著便要往屋裡走,馮樂真後退一步給他們讓出路來,等他們從身側經過時又蹙了蹙眉。




這一家三口一離開,院子裡頓時清淨不少,沈隨風抬眸看向身姿款款的馮樂真,玩笑道:“屋裡毒煙還沒散乾淨,讓他們先進去吸一吸,殿下再進去。”




“這一天一夜很不容易吧,趕緊回去歇著。”馮樂真溫聲道。




沈隨風低低答應一聲,卻站在原地不動。




馮樂真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瓶金瘡藥遞給他:“回去之後耐心等著,本宮會派個大夫




()過去給你包紮。”




“殿下如何知道我受傷了?”沈隨風低聲問。




馮樂真:“夫人的袖子上有血跡,想來是你弄上的吧。”




說著話,她將他的手捧起來,果然看到上面被燒得血肉模糊。




“有幾味藥一遇火便腐蝕皮膚,受傷也是正常。”沈隨風解釋。




馮樂真不語,將藥放到他掌心裡。




“這藥還是我留給殿下的,”沈隨風看著藥瓶,一時間有些好笑,“也幸好我的藥輕易能放個七八年也不變質,不然哪經得住這麼長的時間。”




“自從那天遇刺之後,本宮就時時帶在身上了,也算是以備不時之需。”馮樂真笑著回答。




“那我回去之後,再多給殿下做幾瓶。”




“好。”




兩人對視一眼,沈隨風看出她現在一顆心都在祁景清身上,沒有多言便直接離開了,馮樂真目送他的身影徹底消失,這才往屋裡去。




一進門,她便嗅到了濃郁的血腥氣,再看剛剛進來的幾個下人,正一人端著一盆烏黑的血水往外走,不必想也知道,這一天一夜究竟有多驚險。




寢房裡紗帳重重,馮樂真一步一步往前,直到聽見祁景清說他需要一輩子定居雲明一帶,方能保性命無憂,她才猛然停下腳步。




“無妨,無妨的……”宋蓮哽咽著安慰,“母親這就叫人收拾行李,咱們明日就出發,只要你能百歲無憂,讓母親去哪都可以。”




祁景仁頓了頓,同胞哥哥無事的喜悅淡了一分。




半透的紗幔,能從外頭瞧見裡面,也能從裡面瞧見外頭,祁景清早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聞言眼眸微動:“那怎麼行,母親生在營關長在營關,貿然去那溼熱之地,只怕會不適應,還是我一人過去吧。”




“適應的適應的,母親年輕時也不是沒去過嶺南,不知有多適應。”宋蓮忙道。




祁景清還要說什麼,祁鎮突然沉聲道:“就這麼定了,你與你母親先去,為父等時機合適了,便去找你們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