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潼關 作品

第八十七章 耿耿寒星下


  縵亭峰上。

  小道士徒步走在荒山野嶺上,寒風凜冽吹透了他單薄的道袍,雙腿也被荊棘碎石劃傷,腳步越發地艱難。

  他將雙手攏在袖子裡,把頭埋進衣領中,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劇烈寒戰著,眼中黑白模糊了起來。

  小道士身軀冰冷,只能靠幻想一道暖陽照著,透過記憶裡一些微不足道的片段溫暖自己——

  那是某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小道士在道觀裡苦誦著道經,他的師父在三清像前打坐靜修,時光緩慢得像是過了一百年都不會留下絲毫痕跡,也平凡得毫無意義,卻不知為何被他牢牢記在了心裡。

  老道士坐在蒲團上察覺到有些冷意,就把座位往外挪了幾尺,想借下午悠長的陽光烤暖身體,驅散骨縫滲出的寒意。

  “師父,您要是覺得冷,就到丹房裡烤烤火。上午徒兒撿的柴火若是不夠用,天黑前我再去拾點便是了。”

  小道士抽空說了一句,想讓師父給自己留點喘氣的機會,離這些印得密密麻麻的劣質經書遠點。

  老道士眼皮都沒抬一下,從藥葫蘆裡倒出兩顆黃靜補氣丸囫圇吞下。

  “玄門功課不得馬虎,再念十遍《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修持清靜無為是成就大道的不二法門。”

  見師父毫不上當,小道士苦著臉又縮回腦袋,伸出冰涼的手指翻動書頁,繼續神遊物外去了。

  小道士覺得這個師父很奇怪。

  平常時候,老道士謹持修身毫不放鬆,每天功課誦持澄清韻、吊掛、大小啟請,誦持八大神咒、律誥,直到誦經迴向唱完《丘祖懺悔文》,自卯起至酉終神態端莊、精神飽滿,求道之誠日月可鑑。

  可一旦結束功課,這個師父就一頭扎進丹房裡,研究自己山上採來的草藥搭配,學習針砭推拿;每到初一十五,師父更是足不出戶地守在丹房裡課頌禮真,膽小謹慎得像是地洞裡的老鼠。

  若是尋常人走進丹房裡,必定會被滿牆滿架的藥材,汗牛充棟的醫書所震驚,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到了哪家醫館去了。

  小道士曾經揣測過,師父莫非是因為太怕死了,才會投入玄門之中悟道修煉,苦守在這個山高水遠的偏僻道觀裡?

  可是像師父這樣寡慾斷情、遠離恩怨地活著,就算能修煉到三五百歲,又和山裡一塊石頭有什麼區別呢?世上還有為了活著而活著的道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