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第499章 入夜分明見,無風波浪狂





“能付得起這船錢的人現在實在不多——這一路走來,除了我們敘州幫自己的船,能用得起官船,請縴夫拉扯的,只有前頭那官人家眷了。商人圖利,不願付錢包老船伕,想著能省一點便是一點,很多便包這樣的小船,事前和船伕講好,某某灘雖有縴夫,但也不用,到某某灘必須要用縴夫時再用,倘若在沒有講好的險灘,船伕反悔要用纖,那縴夫的腳錢由船家自出。”




“這些小船,船伕很多隻是州縣內部小河的舟子而已,也是見財起意,圖三峽船錢高,比去買地還賺,過來想吃這口飯的。卻不知三峽之中,西陵峽最險,這口飯豈是輕易能吃得的?如此這幾年來,江中出事的次數比從前還要更多,我們也是司空見慣了。”




“現在除了我們敘州幫之外,出川還容易些,想要回川那是真難,這也成為我們巴蜀一個大難題,多少蜀商在夷陵一等就是一年半載,找不到回家的門路,急得也是亂轉!”




這是個很現實也很急迫的問題,而且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人往高處走,買地船伕的待遇怎麼都比在本地好得多了,再說危險性根本就無法比,就算待遇一樣,可想而知船伕也一定傾向去買地謀生,直到買地的需求被填滿,他們才會考慮巴蜀。




但話又說回來,買地現在對航行人才的胃口,根本是深不見底的,船伕來多少他們要用多少——買地在開拓南洋,也就意味著南洋和福建島的通航要比從前頻繁得多,光這裡就需要多少船,多少人啊!更不說,他們還有船隻要遠航去黑大漢的老家們看看了!




海運的興旺,必然意味著河運在一段時間內人才的流失凋落,敘州幫能留住自己的航行力量,已經是殊為不易了,實際上,縴夫給敘州幫的船隻拉縴,敘州幫是虧本的——尤其在客船上,縴夫的腳錢打到船票裡,再算上艄公的工錢,造船、修船的花費,客船一趟打平甚至略虧的情況都很常見,貨運這裡,也是如此,因為要攤勻運送敘州官府要的戰略物資的關係,貨運成本和從前比也是上升,但貨物在敘州的賣價卻沒有變動。




“補貼運輸,這個是我們軍師定下的策略,越是要把縴夫的待遇抬起來,越是把船伕送去南面,人望高不說,這條航道也就越是握在我們敘州幫手上,三峽沿岸的官府也只得對我們客客氣氣的——若是敢動我們敘州幫的人,那好,你的貨也好,人也罷,別坐船了!”




說到這裡,老艾面上也是大有得色,“你要坐那小舟子操的船,要走那蜀道,悉聽尊便,只瞧你有命出發,有沒有命下船罷了!這些貴人,難道一輩子都不離蜀了麼?他不走,終有一日要看我們的臉色,他要走那就更要看我們的臉色了——是走是留結果都是一樣的,這道理如何想不明白?因此,雖然我們敘州身處巴蜀腹地,但現在大江兩岸,直到夷陵一帶,說話都很管用,這都是因為我們把住了這個咽喉!”




如此,從戰略意義來說,金錢上少許的虧損根本就微不足道了,在所有人都沒對船伕、縴夫引起重視的時候,便注意到了這一點,並且利用買地招賢,實現了對川蜀水運人才的壟斷……如果這是敘州同鄉促進會一早的謀略,那就說明他們的戰略前瞻眼光很強,如果是因勢利導,也說明他們除了運氣好之外,還很機靈,見事能夠明白。吳老八嘆道,“你們那軍師,是個明白人,竟不能主事衙門嗎?如今敘州幫的首領,為何又是和你郝哥並不沾親帶故的楊將軍?”




他當然知道敘州幫現在的首腦大多是誰,也知道敘州同鄉會在敘州的巨大影響——沒法不影響,敘州幫雖然掌握了交通,但貨源卻是同鄉會找來的,譬如這小郝,他就是受了同鄉會莫大好處的孤兒,因此改為和同鄉會的大金主郝嬢嬢姓。




不過據吳老八所知,敘州幫中和郝老六關係最密切的就是他們的軍師兼司庫劉三德,但他居然並不是敘州首領,敘州起義的首領叫楊玉梁,是個外地人,他如何能坐穩敘州義軍之首的位置,也是令吳老八十分好奇,斷定這是此次敘州行的一個關竅,這不是一有機會,便立刻探問了起來。




小郝對吳老八,一般是知無不言的,但在敘州幫內部的人事上則很含蓄,笑道,“這個,我不便多說,免得吳團長先入為主了,吳團長到敘州後可以和我們兩個首領好好談談——我們對於楊將軍、劉軍師、郝嬢嬢,都是一體尊重,無分上下,自然,心中最崇敬的還是六姐菩薩,這個是不會更改的!”




這裡畢竟是在行船,人多嘴雜,吳老八也能理解小郝的謹慎,因此只是點頭一笑,便又和小郝說起了山間的蜀道,小郝道,“蜀道最險,不在西陵峽這裡,還在瞿塘峽,那處能走蜀道的人,我是佩服他。我聽說糖代有個大官去華山,走到一半不敢走了,投書求救,我想他一定是沒來過瞿塘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