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銀屏張星憶馮永 作品

第0967章 虛虛實實


                 陸瑁在吳地素來有君子之風,身為世家子,卻與貧寒有志者交遊相處,甚至還常常把自己珍藏之物與他們分享。

  郡中即便是不認識陸瑁的人,也願意把妻女託付給他。

  這樣的人,你要說他是一個偽君子,馮刺史是不信的。

  但你要說活了幾十歲的陸瑁,被委以重任,出使大漢。

  現在僅僅單純是為了諮詢治國之道,馮刺史同樣也是不相信的。

  畢竟張溫的事情才過去幾年?

  最重要的是,馮刺史前兩天才跟張小四大吵了一架。

  在馮刺史的深刻反省中,他認識到,拋去孫策時期留下來的元老集團不說,孫權掌權後所拉攏的江東大族裡,孫家是最受信任的。

  畢竟吳郡四姓裡,孫家家風就是佔了一個忠字。

  陸瑁身為陸遜的親弟弟,天然就是吳國的忠臣。

  所以陸瑁方才那番言語,求教可能是真的,但十有八九不單單是一個求教那麼簡單。

  馮刺史心如電轉,手頭卻是不敢怠慢:“陸公,你真是要折煞我也,坐,請先坐下!”

  他扶著陸瑁坐下,然後又親自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然後自己這才返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陸公啊,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說著,他呷了一口茶,然後繼續說道,“我任涼州刺史,專注伐賊之事。”

  “不瞞陸公說,我雖身為刺史,但從未參加過朝會,就是這街泉亭侯之位,其實也是在隴右拜受。”

  “所以陸公要與我談治軍之道,我倒是還能說上兩句,但這治國之道……”

  說到這裡,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歉然一笑。

  陸瑁作勢就要起身。

  “哎,哎,陸公,不急不急,且先聽我說完。”

  馮刺史連忙壓了壓手,“不過我雖不知治國之道,但好歹也是任了一方刺史,故這牧民之術,倒還是知幾分。”

  “兼之永這些時日讀史,正好偶有所得,恰好陸公來問,倒是可以與陸公說說心得。不過此乃永一家之言,疏漏之處,還望陸公海涵。”

  陸瑁聽到這裡,連忙拱手道:

  “君侯何須自謙?但請講來便是。”

  馮刺史又呷了一口茶,這才說道:

  “所謂治國,不外乎整軍牧民治吏,其中之要,錢糧二字耳。”

  陸瑁眉頭一挑,似乎要開口說話,但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目光閃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馮刺史說話的時候,眼瞼雖是垂下,儘量不讓陸瑁探視到自己的內心。

  但陸瑁的這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動,卻是沒有逃過他的暗中觀察。

  “永觀史書,但凡諸國久立之後,必有弊端,但凡有志者,無不圖變以延國祚。”

  說到這裡,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陸瑁,道:

  “不拘是季漢,還是東吳,雖說皆是開國不久,實則多承後漢之制,其弊亦承之。”

  “永觀魏賊前些年已開始行九品中正法,豈非變乎?”他頓了一頓,又道,“故在永看來,漢吳亦當圖變強國,以伐賊人。”

  雖然不贊同馮永這番話裡的某些看法,但驟聞“圖變”一語,讓陸瑁就如醍醐灌頂,眼前猶撥黑雲而見朗朗晴空。

  只見他脫口而出地說道:

  “故君侯在涼州主持考課之制,亦是圖變?!”

  馮刺史微微一笑:“陸公此次前來問詢治國之道,其實也是因為考課之事吧?”

  陸瑁暗自吃了一驚:“君侯何以知曉?”

  這些日子你天天跑去學堂大門蹲著,門房秦大爺都認識你了。

  我還能不知道?

  馮刺史心裡嘀咕了一下,臉上神色不變,徐徐道:

  “整軍也罷,牧民也好,就算是治吏,都是需要人去做的。而這些事,良才做之,則多能成良治;庸者做之,則多是惡政。”

  陸瑁一拍大腿,叫好道:

  “妙啊,君侯此言,可謂大善矣!”

  馮刺史謙虛道:

  “陸公過譽了。”

  陸瑁擺了擺手:“君侯請繼續說下去。”

  馮刺史清了一下嗓子,食指與中指駢成劍,指向虛空:

  “故欲治國,則需求良才,而這求良才之法,”頓了一下,馮刺史又說道,“時不同,則法不同。”

  “比如察舉之弊,想來陸公自明,不須永多說。”

  說著,他又意味深長看了一眼陸瑁:

  “至於吳國當以何求才為佳,永從未去吳地,自是不敢多言……”

  陸瑁點了點頭,長嘆一聲,起身對著馮刺史躬身行禮:

  “得聞君侯一席話,瑁獲益良多,請受瑁一拜!”

  “陸公當真是要折煞我啊!”

  馮刺史連忙上前,扶起陸瑁。

  兩人對話許久,皆是心有所感,此時執手,不禁相視一笑。

  馮刺史心裡暗道:如今漢魏皆求變以圖良才,唯有吳未動,陸瑁此番回去,十有八九會勸說孫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