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卻 作品

第77章:驕陽(11)

姜歲對於文禾的觀感,其實有些複雜。




他能感受到文禾愛他,也不評價文禾當年插足別人感情這件事,但這一切都太倉促了。




倉促的得知自己的身世,又要倉促見證母親的死亡,去趕去文禾家裡的路上,姜歲自己都說不上來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到了地方,姜辭鏡和元嶼並沒有進去,只有謝燕至帶著姜歲進了房間,文禾比起上次見面,臉色更加灰敗,真的就像是一盞已經燃燒到了盡頭的燈,火苗幽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驟然熄滅。




她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喃喃的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話,王嬸子在旁邊抹眼淚,“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唉,多好的一個人啊,都是被那狗男人和黑心腸的姐姐姐夫害了!”




謝燕至低聲道:“小姨?我帶姜歲來看你了。”




聽見姜歲的名字,文禾似乎清醒了幾l分,胡亂伸出手想要在虛空中握住什麼,姜歲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




文禾的手幾l乎就是一層皮裹著骨頭架子,冰冷的就像是一具屍體,她想要說話,眼淚卻已經先流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啊我的乖寶,是媽媽沒用……是媽媽對不起你……”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仍舊在對自己的孩子懺悔。




姜歲抿了抿唇角,輕聲說:“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文禾已經盡了她的最大努力,只是造化弄人,天意難測,誰也不知道多年前命運的齒輪一轉,他和謝燕至就過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燕至……”文禾顫抖的抓住謝燕至的手,“我……我也對不起你……對不起……”




謝燕至平靜道:“我不怪你。”




“你也不要……怪歲歲。”文禾哽咽的說:“千錯萬錯,是我的錯……你們都是好孩子。”




謝燕至抬眸看了眼姜歲。




小少爺這會兒皺著眉抿著唇,眼圈泛著紅色,好像要哭,又忍住了,這麼嬌氣脆弱的一個人,要是在謝家長大……謝燕至漠然的想,也許都活不到今天。




虧得他皮糙肉厚,才能在這個人間煉獄裡活下來,如果是姜歲,估計早就成了煉獄裡的枯骨,何必跟一個被泡在蜜罐子裡養大的小孩子計較。




“嗯。”謝燕至道:“我沒有怪過他。”




“那就好……”文禾神色安詳了瞬間,但病痛的折磨很快就讓她五官猙獰起來,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姜歲抱住她枯瘦的身體,道:“我送你去醫院,我哥有投資私人醫院,他們肯定可以救你的。”




文禾艱難的搖搖頭,啞聲說:“好孩子……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她像是看見了什麼幻象,竟然露出笑容來,“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就是爸媽還活著的那十來年,爸爸教我認字,媽媽帶我養花……在我最後的時光裡,想起來的竟然還是那時候平平常常的幸福。”




她用力握著姜歲的手,輕聲說:“我的家,就是半山腰那棟已經垮塌了的土




牆房,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種了很多的花,等我死後,你把我埋在,小院子裡。”




“就讓我一直……停留在那個時候。”




“……好。”姜歲認真的答應她。




懷裡的人良久都沒有聲息,姜歲呆呆的垂下頭,就見文禾已經閉上了眼睛,臉上的表情很和緩,在迎接死亡的瞬間,她也終於放下了自己這一生所有的不堪和愧疚。




“謝燕至。”姜歲嗓音有點發顫,“她……死了。”




他眼睫上掛著淚珠,輕輕顫抖,眼淚就掉了下來,像是惶然不知歸處的動物幼崽,下意識的求助身邊最信任的人。




謝燕至還沒回過神來,手已經伸出去,給姜歲擦去了眼淚,他被那溫熱的淚水燙了一下似的,手指尖瑟縮,而後若無其事的把文禾從姜歲懷裡挪開,放回了枕頭上。




少年單薄的身體彷彿一陣風就能捲走,謝燕至猶豫了一下,不太熟練的在姜歲背脊上拍了拍,道:“不要太難過,死亡對她來說是好事。”




姜歲抬起眼睛:“你一點都不難過嗎?”




老實說,謝燕至很難有什麼情緒波動。




他不會為文秀娟的死高興,也不會為文禾的死傷心,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了自己是個怪胎,所以他會去學習別人在面對這樣的事情時是怎麼樣的反應,從而讓自己顯得不要另類突兀。




這也是他願意和易慕保持一種類似於“朋友”關係的原因,因為易慕和他在某些方面確實具有相似性。




但眼前這個嬌滴滴的小少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懂這種感覺,他當然可以迅速偽裝出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失落、哽咽、眼淚,對他來說都輕而易舉,可對上姜歲水潤的眼睛,他卻忽然有了另一種惡劣的情緒,面無表情道:“我為什麼要難過?”




“她把你當她的孩子……”




謝燕至打斷他的話,“那又怎麼樣?”




姜歲張了張嘴,似乎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有比他哥更加冷血的人,他一頭撞在謝燕至心口,怒道:“你無情無義!”




謝燕至毫無防備,被他撞的一個趔趄,等他站穩身體,姜歲已經跑出去跟姜辭鏡告狀了。




果不其然,五分鐘後,姜辭鏡來找他談心。




說是談心,其實兄弟兩一人就說了一句話,姜辭鏡:“他情緒敏感脆弱,不要在他面前表現的太冷漠,裝一下很難?”




謝燕至:“……知道了。”




文禾的葬禮辦的很簡單,只在小屋的院子裡搭了一個靈棚,文禾沒留下什麼照片,唯一能用的還是她十八九歲時在照相館拍的一張,哪怕只是黑白照片,還是能看出那時候的文禾美貌驚人,眉眼之間和姜歲有幾l分相似之處。




“哥。”姜歲看著靈堂裡搖曳的燭火,問:“她死了的話,案子還成立嗎?”




“警方已經立案,屬於國家公訴案件,所以會按流程進行,即便受害人已經死亡,也不會終止。”姜辭鏡道:“只要警方把相關證據卷宗移交檢察機關,向法院提




起訴訟後,法庭認定被告人的行為構成犯罪,就能將其定罪,所以不用擔心文秀娟和謝豪會因此脫罪。”




姜歲悶聲說:“我只是覺得,她的後半生幾l乎都是毀在文秀娟手裡的,如果她死了都沒能讓文秀娟付出代價……反正要是我,我肯定要把棺材板都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