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八十九章(原來我我才是小鱗奴此生...)

    殿內一片寂靜, 趙白魚的迴光返照不過瞬息,說完話便意識昏沉,面如金紙,唇色蒼白, 奄奄一息。

    霍驚堂小心翼翼地碰著趙白魚的手, 聲音沙啞地說:“救他……”

    霍驚堂抬眼, 眼睛通紅, 眼裡填滿一覽無餘的傷痛,情緒緊繃到極致,和他對視的人看一眼毫不懷疑他很快就會崩潰。

    太醫開口, 張合數下,沒能發出一個聲來, 抬頭掃了眼元狩帝、霍驚堂,還有圍過來的滿朝文武, 臉上的震驚、焦急和不知緣何而來的懊悔之色尤其明顯。

    心內不由嘆息,這小趙大人一句話便牽動滿朝文武的心,連政見不同、時常於廟堂、集會上嚴詞怒斥趙白魚無詔擅殺三百官的御史大夫都流露出擔憂, 遑論其餘人。

    大內行走三十年, 眼下這一幕倒真是前所未見,連攻訐趙大人的政敵也為其品行傾倒。

    問題是小趙大人現在明顯沒有求生慾望,也不知是遭遇了什麼,莫不是刀斬三百官後心存愧疚?

    太醫思緒紛雜, 很快就被如何救治趙白魚的一系列醫學辦法覆蓋,他令人去煮來一碗百年野參湯吊住趙白魚的氣, 而後看向他的腹部,頂著元狩帝逼人的目光和霍驚堂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氣勢, 以及身後滿朝文武的灼灼目光,不住擦拭手心冒出來的冷汗。

    “不能拖延太長時間,眼下沒有大出血,刀拔1出來就不一定了。所以拔1刀時必須快、穩,然後迅速撒上止血的藥散,但是環首刀幾乎貫穿腹部,傷及臟器,如果藥散止血效果不及出血的速度,恐怕……”

    “你少囉嗦!”元狩帝怒斥一聲,又看向大太監:“去把宮裡最好的止血散和提氣吊命的藥材統統拿來!”

    大太監連連點頭:“老奴這就令人去拿!”言罷速速退出去。

    趙長風毛遂自薦:“我背都知跑著去會更快些。”

    大太監亦是心急如焚,聞言沒有多猶豫,便被趙長風背去拿藥材,果然比他小跑著去快多了。

    而這頭按太醫指示,元狩帝將趙白魚平放在地面,太醫擦擦手就準備握住刀把時,霍驚堂開口:“我來拔.刀。”

    太醫愣了下,殿內的確沒人比小郡王握刀的手更穩,不過他能行嗎?

    醫者不自醫,提刀殺人跟切菜瓜似的小郡王親自替他的小郎君拔刀,不會心顫手抖?若是出了事,事後不會將小趙大人的死怪在自己身上?

    雖如是想著,太醫還是讓開位置,畢竟他確實沒把握足夠手穩,而霍驚堂情緒再不穩定,手臂肌肉記憶也能支撐他穩穩地握住刀把。

    霍驚堂看了眼趙白魚,驀地手一動,哧一聲悶響,刀離皮肉哐當落地,而他拔1刀的手已不受控制地顫抖。

    太醫眼疾手快地倒止血散,藥粉被汩汩流出的血水衝落,不得不倒完一瓶又一瓶,直到藥粉蓋住血水和猙獰的傷口,出血量逐漸減少直到停止,而地面已經散落七.八個藥瓶。

    “回陛下,回郡王殿下,隔一個時辰再灌點參湯吊著氣,等血流徹底穩定後再做縫合,現在先把小趙大人放到安全人少的地方,就怕接下來高燒不退,所以必須時刻有人盯著小趙大人,用酒擦拭身體降溫,注意傷口發炎。”太醫拱手道。

    元狩帝:“收拾暖閣,安排趙卿住進去,令宮女太監還有太醫日夜不休地看守,誰敢怠命,延誤趙卿性命則就地格殺!”

    暖閣就在紫宸殿後方,距離最近,適合本就不便多搬動的趙白魚住進去。大太監和趙長風也在此時趕回來,餵了趙白魚藥效更好的補氣丸,太醫便趁機縫合他的傷口,才使趙白魚不至於在顛簸中再次裂開傷口。

    趙白魚被送進暖閣,昏迷不醒地渡這生關死劫,霍驚堂隨同其側,日夜不離,期間出去找趙伯雍,在宮道上和他說了些事,之後再回暖閣,便不管不問殿外之事。

    紫宸殿桌椅破碎、杯盤傾塌,一片狼藉,死傷的太監宮女、朝臣命婦都被帶下去,昌平捂著被太醫撒了止血散的斷手疼得不住呻.吟,皇后被踹了一腳,傷及內臟,嘴邊的鮮血已經乾涸,但披頭散髮狀若瘋癲。

    至於太子,獨自站在大殿中央,面色是濃重得散不開的悲哀,肩膀和腰背深深地塌下來,再不復東宮儲君的驕傲和意氣風發。

    章說令呆若木雞,看到元狩帝走過來,噗通一聲跪下來求饒:“陛下,陛下,臣一時糊塗,求陛下看在微臣侍奉兩朝的份上饒過微臣,臣願辭官歸故里,願奉上全部家財——對了,臣還願意指認昌平公主賄賂官場、徇私枉法等累累惡行,臣收的文物、宅子都在!都沒花!臣願意將功補——”

    話沒說完,元狩帝就從禁衛手裡拿過環首刀,一把砍下章說令的腦袋,隨手便將刀拋向身後的禁衛,來到太子面前,猛地一巴掌將他扇翻在地。

    太子腦袋嗡嗡響,下意識捂住臉頰,擦到破皮流出的血,畏懼地看向元狩帝:“父皇……”

    “蠢貨!和你生母一樣不堪大用!”元狩帝睥睨著太子,毫不掩飾他的憤怒和厭惡:“朕的確偏心,可是立你為儲君,哪樣不是按儲君的標準來培養你?把盧知院的女兒聘給你,把當朝太傅請來教你,你卻去覬覦趙家四郎,陽奉陰違,還學會負恩背義,但凡你有子鵷三分膽氣,敢像他一樣明媒正娶趙白魚來求娶趙家四郎,但凡對外予以妻子的尊重和愛護能有三分真心,倒不至於叫人瞧不起。朕把刑部予你,也知道老五敬重愛戴你,把戶部交給他,把淮南漕司使給了司馬驕——論起來,文臣武將財權哪樣沒給你?可你要不要回頭看看自己都幹了什麼?”

    “給了戶部,京都漕運和北方漕運商稅貪汙受賄,欺公罔法,上行下效!”

    “給了淮南,眼巴巴把錢送進安懷德府庫裡,幫靖王養私兵!”

    太子臉上閃過驚慌,當初的藉口沒瞞騙過父皇?

    “給了刑部,你時常用來對付一些不聽話的朝臣,在其落難時加以嚴刑拷問,拿到證供便轉頭鑽進朝堂上詰難敵對政黨。給了你調動禁衛的權利,你轉頭用來逼宮謀反——”元狩帝氣憤難當之際,一腳踹向太子心口。“你說你犯下這條條樁樁的罪狀,夠不夠朕廢了你這個儲君?”

    “句句責難朕處心積慮廢你太子之位?朕還需要處心積慮嗎?朕的確因愛屋及烏,偏心子鵷,可是子鵷鎮守邊疆,立下不世戰功,何曾見過他擁兵自傲?兵權說交便交,朕令他去做什麼便做什麼,每個差使辦得出色,但朕沒給過功勞不說還時常呵斥,你見過他心生不滿嗎?他是脾氣差了些,卻從不越底線,更不攻訐戕害政敵,從不貪汙受賄,也不去壓迫子民……你不滿,你覺得子鵷比不過你,你倒是仔細說說,你哪裡比得過子鵷?”

    “你說朕偏心,朕也給了你公平競爭皇位的機會,給了皇后中宮該有的尊重和權利,可你做了什麼?她又做了什麼!”元狩帝音量提高,厲聲呵斥:“她執掌中饋卻肆意打殺宮女太監,戕害后妃和皇家子嗣,更屢次對子鵷出手,子鵷前兩年交還兵權,退縮於郡王府,這毒婦還不死心,派遣十幾二十個奸細潛入郡王府,被殺後便對外散播子鵷殘暴壞他名聲!子鵷成親時,還想往他後院裡塞人!看看乾的哪件事拿得出手?”

    五皇子心驚,難以置信,這些事他卻全然不知,在他心裡,皇后該是溫婉大方,尤其善良,待他這個沒了母親、沒有強有力外家靠山的皇子如親子,所以他才會效忠於東宮。

    太子癱坐在地,只冷冷地笑著,“父皇嘴上說的,當真和心裡一樣大公無私嗎?您說給了兒臣公平競爭的機會,為什麼還費盡心機為霍驚堂鋪路?霍驚堂身中蠱毒,藥石無效,失去儲君資格後,您為什麼又要培養六弟?”眼裡和話語都流露出憎恨,“您明明打心底裡,就沒在乎過我這個兒子!您就沒想過要我這個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