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趙白魚老神在在地說:“這是其一。其二是安撫我,免得我不甘心發大瘋,跟他們魚死網破。”

    趙重錦恍然大悟,看趙白魚的目光裡充滿驚奇和欣賞,原先聽三郎書信裡對趙白魚的描述還覺得誇張,現在看來反而更出彩些。

    “最後一個原因,”趙白魚神色冷淡地看著趙重錦,說:“你也該出點力,總不能我一個人埋頭苦幹,結果灰頭土臉,反倒你一個人拿走全部好處。”

    也和三郎書信裡說的一樣,吃不得虧。

    趙重錦颳了刮鼻子說道:“行吧,這事的確是你吃虧,我替你辦三件事,前提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趙白魚:“嗯。”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和趙重錦分道揚鑣後,趙白魚從容的表情消失,神色凝重,他沒和趙重錦說山黔肯定會借兵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當中有兩撥勢力互相角力,山黔這方需要借他去打另一撥勢力。

    目前能肯定胡和宜是昌平公主這個陣營的人,山黔的出現則說明他和商幫同在一條船,管文濱和唐提刑同時出現,暫時和山黔站同一陣線,不能太肯定他們的陣營。

    趙白魚借胡和宜打了私鹽,不論昌平公主是否參與其中,在另一撥人看來,借私鹽敲打商幫就是昌平公主的意思。

    為了對弈,另一撥人樂於借力讓他去打昌平公主,以此求得平衡。

    “兩撥人……昌平公主能把勢力鋪在兩江,我尚且能理解,但是贛商怎麼做到的?士農工商,陳羅烏得是什麼人才能讓兩江二三品大員都為商幫賣命?”

    趙白魚突然心生好奇。

    還有趙重錦,憑他一個鹽鐵判官就能在短短兩年裡查破這樁天大的私鹽走運案子?

    ***

    胡和宜帶兵撤回江東前,收到昌平公主的拜帖,收拾一番後前來拜見,隔著珍珠簾子望眼欲穿般地望著裡頭的一道身影。

    隱約辨得清她正在煮茶,廳內沒有熏熏香,而用瓜果鮮花的香味裝點,紅泥爐上的紫砂壺冒出白色的水汽,氤氳女子曼妙的身影。

    “臣能為公主做什麼?但請吩咐,無有不從。”胡和宜跪地,語氣裡滿是誠意和卑微。

    “趙白魚找你借兵?”

    “是。”胡和宜將他同意借兵的理由一一說出:“紀興邦是陛下的人,也就是殿下您的人,商幫就算想教訓紀興邦也該顧著您的臉面,想是這些年驕橫自大,也敢不看您的眼色行事。”

    “商幫處事不乾不淨,紀興邦的案子也能做得那麼難看……哼!一字千金,文人雅賄。土皇帝當慣了,以為天下人都是蠢貨,沒發現他們頭頂這位皇帝和晚年昏庸無道的先帝不一樣。”

    當面說先帝昏庸無道,也就跋扈慣了的昌平公主敢說。

    胡和宜低頭,不敢回應。

    昌平倒著茶水:“說說,趙白魚具體怎麼說服你出兵。”

    胡和宜便將趙白魚說過的話和盤托出,當然不該說的自有省略的必要,確定再無可交代才閉嘴等待昌平公主的反應。

    隨之而來是令人窒息的寂靜。

    胡和宜皺眉,心裡胡思亂想之際,猛地聽到公主的狂笑聲,下意識抬頭髮現昌平公主笑得趴在塌上,肩膀不住顫抖,抬手,手掌揮了揮,沉默猶如木樁的侍女們這才走出來,拉開珍珠簾子。

    胡和宜的瞳孔裡倒映著昌平公主不見衰老痕跡,反而更豔麗、更具成熟韻味的臉龐,不禁心跳加速。

    “我的好兒子說,近鄉情怯?”

    “是。為人子女天然孺慕生身父母,趙白魚和殿下您闊別二十年,既渴望相見,又惶恐見面,不知如何自處……應該是這意思。”

    “他說他手裡的鈿頭釵是我私下相贈?”

    “他倒是沒明著說,話裡話外都暗示這些年,殿下和他私下多有聯絡。”為何多此一問?“難道是趙白魚騙我?”

    “胡和宜啊胡和宜,你說你是真被趙白魚騙了,還是借趙白魚立功,順便到我的公主府來,好一舉兩得?”

    “臣惶恐!”胡和宜直勾勾盯著眼前明豔且聰明絕頂的女人,毫不掩飾他的覬覦:“我想幫到殿下,也想見到殿下,和殿下說話。”

    昌平公主嗤笑了聲,曲起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桌,對胡和宜的愛慕起不到絲毫興趣:“以後趙白魚找你,你把他所言所行都說給我聽,讓我尋個樂子。好了,回你的江東。”

    胡和宜不太情願,但見昌平公主冰冷的目光裡流露一絲殺意,當即渾身一凜,不甘不願地退出公主府,帶兵回他的江東去了。

    胡和宜一走,昌平身邊的女官便上前替她擦手:“胡和宜貪心,既要又要,但有句話也許沒說錯,為人子天然孺慕生母,那孩子在趙府受盡嗟磨,更會幻想和期待他的生母。說不準這次特意找到胡和宜借兵,便是想借他在您跟前賣個好。”

    昌平慵懶地躺在塌上,半闔雙眼,放鬆身體,任女官替她擦手、捏肩。

    “既然他想要生母,想在您膝下盡孝,公主何不順他的意?”

    昌平聲音很輕:“我怕我看見那小雜種會忍不住讓他死在兩江,那就不好玩了。”

    女官:“您上回動用四省三十八府的關係撈一個麻得庸,還是急躁了些。兩江被盯上了,陛下派趙白魚就是來盯著兩江、盯著殿下您的,也許裡頭還有打感情牌的意思,殿下何不借趙白魚這個臺階順勢下去,賣陛下一個好?”

    “你不瞭解孤的皇兄,從麻得庸十天之內買齊兩百萬石官糧,重新運載英德石這事起,他就疑心我了。之後的一百八十官聯名保奏,更容不得我。”

    女官愕然:“殿下既然猜中陛下的心思,為什麼還一意孤行?咱們在兩江二十年也過得舒舒服服,何必非要回京?”

    “不是我非要回京,是陛下容不下了。”昌平盯著香爐嫋嫋升起的白煙,眸光清冷:“淮南官場被整頓,我就料到了。”她話鋒一轉,“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同意贛商提出的要求?”

    聯名保奏麻得庸的一百八十人裡,有一半動用贛西商幫的人脈,陳羅烏要求她不能插手之後整垮紀興邦的計劃,才肯出借一半的人脈。

    昌平同意了。

    但她確如趙白魚和趙重錦猜測的一樣,早就不滿贛西商幫的威脅,也不滿贛西商幫分走兩江漕運一半利益很久了。

    贛西商幫出手整垮紀興邦就能轉移元狩帝的注意力,也方便她之後全盤掌控兩江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