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連續多日僱傭兩百工人, 整日在碼頭、水門和橋樑處徘徊,不需要做什麼苦力活, 只稍盯著來來往往的漕船, 盤查是否交了商稅便可。



    如果沒交商稅,則將人帶到稅務司漕運公使面前,交由他們登記, 當場敲著算盤計算應交稅收數目。



    自趙白魚前幾日在碼頭鬧的那一出之後,府內商人聞之色變,紛紛暫停漕運,還是有人心存僥倖, 結果無一不被抓個正著。



    府內商人聞風而人心惶惶, 他們的貨耽擱一日, 損失的錢財不可計數,看趙白魚這陣仗怕不是要和他們打持久戰。



    他那破漕運衙門耗得起, 他們小本經營壓根耗不起!



    於是隔三差五有人求見楊參謀,想通過他向戶部說明情況,他們交了六成的勝錢給戶部,沒道理戶部在這時當縮頭烏龜,戶部應該私下和稅務司漕運衙門商量,儘快解決此事才好。



    但戶部始終沒動靜,楊參謀只說他們已經在想法子, 讓商人們稍安勿躁。



    趙白魚是隔空和戶部鬥法,戶部隱忍不發,沒回應不代表沒動靜。



    他們是神仙人物, 穩坐泰山,目光長遠, 能決勝千里,可稅務副使是小人物,腰包耗不起。



    連續支付七日的工人錢之後,稅務副使扛不住了。



    他思來想去,決定求見趙白魚,可是趙白魚就是要他急,壓根不可能主動見面,稅務副使因此連郡王府的大門都沒敲開過。



    他又想守株待兔,但趙白魚不來點卯,連個鬼影都見不著。



    據楊參謀所說,御史臺已經參了趙白魚一折子,道他日日不到漕運衙門,實是翫忽職守。



    結果朝中有大臣替趙白魚說話,說是人雖沒到衙門,但親身上陣,頂著寒風到水門碼頭多地辦差,可謂鞠躬盡瘁。



    一遭你來我往的推拉下來後,元狩帝不痛不癢地斥責趙白魚壞了朝官點卯的規矩,但又誇他的確盡忠職守,告誡朝官有時候不必太墨守成規。



    如此一番表態,面面俱到,無論哪方人的情緒都被照顧到,且無人受罰,此事迅速翻篇。



    稅務副使得知結果,難受得大病一場,告假在家,還想借此躲過上差的‘先幫忙墊付’,結果硯冰帶著兩百多工人擠進他的宅院裡,鬧得左鄰右舍怨聲載天,妻兒因此惱得回孃家。



    苦不堪言的稅務副使身子好轉些許,府內的商人就找到他訴苦。



    “大人,您快想些法子,自打這位趙大人上任,咱們各家商號的貨已經停放將近一個月,實在是消耗不起。如果戶部不能儘快解決這件事,還恕我等投向漕運衙門,大不了補上那四成勝錢,總比血本無歸來得好。”



    “那怎麼成?”稅務副使脫口而出:“諸位和戶部關係密切,合作多年,難道還不瞭解戶部的本事?何況這一遭認輸,往後都得多交四成勝錢。便說雲老闆您,您家每年往返南詔得有三十來趟,每趟下來得多交近兩萬五白銀稅,這年復一年,可是筆不小的數目。”



    那雲老闆聞言也是心疼:“這不是眼下情狀艱難嗎?如果我等能看到點破局的希望,自然懂得怎麼選擇。可是戶部瞧著沒什麼動靜,我等心裡實在沒底。”



    稅務副使:“你們再撐多兩日,我同楊參謀商量。”



    說曹操曹操到,楊參謀推開門說道:“渡口、水門等地已經打點好,今晚子時分別從四渠出發離開京都府。記住無論岸上何人阻撓,你們充耳不聞便是,揚帆起航不必停留,各個關卡守衛士兵會配合你們。”



    聞言,眾人喜上眉頭,各自回去打點好貨物和漕船,待時間一到,立即出發。



    府內商人的行動都很隱秘,刻意防著牙行工人們,而工人們只在固定地點徘徊,自然沒發現這番動靜,但是瞞不過府內四處遊蕩的浪子和遊俠兒。



    硯冰將此事告知趙白魚:“看架勢不小,果然熬不住!我這就找牙行召集更多人,今晚去抓大魚!”



    頓了下,忽地想起塌房稅,硯冰有些憂心:“他們不會又有兩手準備,讓我們再次撲空吧。”



    “上次七十條船就讓戶部損失至少十幾萬兩,加上這一個月下來沒有商稅入賬,損失太大,不可能還用塌房稅這招數。”趙白魚摩挲著佛珠若有所思:“府內的商人都動起來,今晚怕不是得有百來艘漕船出京。敢一下子豁出這麼多漕船,怕是有備而來。”



    旁聽的劉都監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心理猶豫片刻後還是選擇沉默。



    趙白魚留意到他的臉色便問:“劉都監有話說?”



    劉都監躊躇:“實不相瞞,在度支使兼任稅務使之前,還有一位路姓大人擔任過稅務使,主管漕運,不到半年就被擼下來。當時也如您這般大刀闊斧,可惜太過激進,被人逮著錯處貶出京去。他當時也僱人盯著水門、碼頭等地,那群商人逗了他幾天,某天夜裡忽然召集數百艘漕船,紛紛揚帆起航,勢如破竹,而那位大人帶了大量人手追到碼頭、渡口處,無能為力地看著漕船遠去。”



    硯冰覺得奇怪:“漕船出京必然經過水門等地,只稍關閘,或是放浮舟,攔住去路不就成了?”



    劉都監面露無奈之色:“問題就在於此,水門、浮舟和橋樑等場務平日被餵飽,時常睜隻眼閉隻眼。當下大人您和戶部鬥法,場務彷彿誰都不偏幫,就是等戶部上供。我估計已經被打點好,今晚無論誰去,場務都不會關閘放浮舟,而是當沒看見似的,大開方便之門。就算大人親自到場,也無分1身之術,只能看一個口子。”



    劉都監:“其實大人能將那群人逼停漕運一個月已經是無人出其右了,之前那位路大人僅堅持八天,衙門裡的公費便撐不住,到年底的奏銷又被故意卡住,以至於虧空嚴重,便被抓住這個把柄聯名參奏。”



    硯冰慶幸:“還好這錢是叫勞副使出了。”



    趙白魚深以為然:“勞副使勞苦功高。”



    劉都監嘴角抽抽:“……”慣來囂張度日的勞副使身心遭受嚴重打擊,已然臥病在床多日,‘罪魁禍首’倒是先行感謝上了。



    “漕船一旦揚帆,離開碼頭、渡口,出了水門,便是天高海闊,再無法阻攔。而牙行那幫工人雖然身強體健,到底血肉之軀,沒法和大船抗衡。”



    趙白魚抿唇一笑:“也不是沒法子。牙行的掮客人脈廣闊,神通廣大,硯冰,你去找那位腰間別旱菸的老爺子問有沒有廢棄的船體和長鐵鏈,能不能在兩三個時辰之內,將廢棄船體拉到水門之外的渡口處。還有我要能橫渡四渠的長鐵鏈,如果沒有這麼長的,能拼接起來也可以。”



    “行。”硯冰疑惑:“不過要長鐵鏈做什麼?”



    趙白魚:“做簡易河鎖。”



    劉都監和硯冰面面相覷,都不知河鎖為何物。



    ***



    京都府七大水門城樓之上,火把明亮,士兵正色肅然,場務監官看著烏漆嘛黑的水面。



    此時的西水門城樓之上,楊參謀和場務監官並肩而站。



    場務監官討好地說:“大人請放心,這事兒不是第一次,弟兄們心裡有數,保準漕船順順利利出京。”



    楊參謀面無表情地盯視河面:“小心為上,那新來的趙大人不是善茬。要記住我們綁在同一條船上,如果鬥輸了,你們也沒錢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