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小酒 作品

571 綠茶嚮導01 我的哨兵......

很吵。

好像有無數的電鑽在耳邊轟隆隆地轉動,其中還夾雜著無數人的聲音,尖利的,低沉的,讓時玥下意識地捂住耳朵。

但是那噪音卻怎麼也無法阻隔,大腦隱隱傳來刺痛,全身的被無力感席捲,各種情緒交織,壓.在她頭頂。

她只有大口喘息,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在洶湧的亂流著迷失。

“印時玥,醒醒!”

“印時玥!醒過來!”

【玥玥,撐住啊——(破音)】

直到綠茶系統的聲音傳出來,時玥才猛地拉緊腦中的某根弦,漸漸地,她從意識的黑色亂流中脫身。

眼皮彷彿被壓著千斤重的石頭,過了許久,她緩緩睜開眼,先入目的是刺眼的頂燈,接著便是兩顆湊過來的頭顱。

圍繞在病床邊的兩個男人,都是混血兒的長相,深目高鼻樑。

一個穿著白色制服,像是醫護人員,金髮碧眼白皮膚。另一個穿著軍裝,皮膚黝黑,留著平滑的寸頭。

像極黑白雙煞。

見到時玥醒來,他們的神情只是微微放鬆,並沒有太多變化。

“精神力已經穩定下來。”

“身體方面還需要繼續調理,再安排她去一趟醫療艙。”

“嗯,我先跟指揮官彙報一下吧。”

兩人在一旁說話,時玥緩緩坐起身,雙手撐在床上,忽然插嘴問,“外面在做什麼,很吵。”

聽到她的花,兩個男人安靜下來,低頭看向她,眼神是說不出的複雜。

這裡很隔音,而且很也會屏蔽大部分精神力。

她能覺得吵,大概是因為剛才昏迷時精神力亂竄,才感知到外界的事情。

“你的二名契約者在受刑罰,難免會吵一些。”喬爾眼神微冷,繼續說,“尊貴的嚮導小姐,剛才您的精神力出現紊亂症狀,只能先將您隔離在這裡,現在您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我們先送您去醫療艙吧,您身上的傷還需要治療一下。”

除了前面那句,後面的幾句話帶著幾分嘲諷,時玥很難聽不出來。

她的契約者,在受刑?

與此同時,綠茶系統往時玥腦中傳輸記憶和世界劇情。

這個世界已經走進星際時代,人類覺醒出部分特殊人群,分為嚮導和哨兵。

哨兵擁有強大的五感和身體素質,精神力比普通人開拓更全面,成為這個時代的強者。

哨兵戰鬥力強悍,然而精神力使用過度,來不及疏導時,便會導致精神崩潰。

如今帝國已經有儀器能夠準確監測哨兵精神力崩潰指數,方便哨兵根據數值調整行動。

嚮導同樣擁有精神力,但卻更多的是用來感知和影響別人的情緒。

嚮導和哨兵的精神力在達到一定等級後,能夠具象化,哨兵的精神體大多是攻擊力極強的猛獸類,而嚮導的精神體一般偏溫馴可愛的動物,有些還可能是植物類。後來人們發現,嚮導可以平復哨兵暴躁的情緒,梳理他們紊亂的精神圖景,從而降低哨兵的精神崩潰指數。

嚮導就像是為安撫哨兵而生的,是哨兵離不開的藥品。

在這個世界,數量稀少的嚮導,被簇擁在高高的神壇上。

哨兵為之瘋狂。

原主印時玥,本來只是貧民窟裡飽受欺凌的孩子,可是她在十歲時,覺醒成為一名嚮導,自此便被收歸在“塔” 裡培養。

幾乎所有嚮導都會在塔裡成長,每天除了日常學習任務,還有工作安排:給哨兵梳理精神圖景。

原主算是幸運的,一個被拋棄的孤兒,飽受生活壓迫,在差點死掉的時候覺醒了嚮導之力。

但她又是不幸的,她自小生活在貧民窟,身體弱於正常人,塔內的其他嚮導,每一個的出身都比她好。

所以她被孤立,被冷落。

她只是普通的c級,在塔裡得不到太多重視,天生謹慎和自卑的性格,讓她不敢去申請醫療援助,怕浪費塔的資源。

於是她就這麼磕磕絆絆地成長著。

帝國規定,嚮導在十八歲成年後,如果尚未有30%匹配度以上的哨兵出現,便可以自由選擇五名哨兵成為自己的契約者。

原主一直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

嚮導和契約者之間的關係,屬於互惠互利。

兩者結契時,嚮導會用自己的精神力在哨兵精神圖景留下一個精神體印記。

此後嚮導會負責給契約者梳理精神圖景,契約者則負責嚮導的日常安全,基本上可以說是嚮導的助理和保鏢。

這樣看起來,契約者的地位十分卑微。

但哪怕是這樣,想要跟嚮導結下契約的哨兵,依舊數不勝數。

因為每天都會有哨兵被崩潰的精神力折磨,想要找塔裡的嚮導給自己梳理精神力,不知道要排隊到何年何月,如果能成為某個嚮導的契約者,那就代表著能夠穩定獲得嚮導的安撫。

原主今年成年,沒有匹配到合適的哨兵,之後她便開始物色契約者。

別的嚮導,根本不樂意跟哨兵結契,因為嚮導從來不缺哨兵的保護。

原主不一樣,她沒有任何背景,還嚴重缺乏安全感,所以她毫不猶豫就選擇找契約者。

如今她所在的星球在邊境,最危險的地方,而她來這裡,完全是因為男主在這兒。

這個世界的男主是第一軍隊指揮官,藺煥東。

當初原主在貧民窟時,差點死在流.氓手裡,是他如同天神一般降臨,將她救下,把她送到塔。

原主對他一見鍾情,所以她義無反顧地離開塔,來到危險重重的邊境星,在這條件嚴苛的軍區,只為了接近心上人。

但是很可惜,藺煥東對她並沒有任何印象。

跟原主同一批送來的嚮導,還有女主石瑤。

石瑤是從和平年代的藍星魂穿過來的大學生,天真又爛漫,她穿的這具身體本來只是普通人,但是在劇情大神幫助下,她覺醒成為A級嚮導,而且根據檢測,她和藺煥東的匹配率高達90%。

藺煥東作為帝國最強者,sss級的哨兵,所以帝國對跟他高匹配度的石瑤尤為看重。

這次塔將嚮導送到前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要促使石瑤給藺煥東做精神梳理。

精神力越高的哨兵,感官越是容易過載,雖然擁有強大的自制力,可是藺煥東一旦失控,那便是人類的災禍。

整個帝國最高級別的嚮導只有s級,之前這位s級嚮導給藺煥東做過疏導,卻沒有任何效果。

匹配度越高,嚮導越容易安撫躁動的哨兵,所以帝國才會將希望寄託在石瑤身上。

她一覺醒就是A等級,在嚮導裡屬於高天賦型。

畢竟原主覺醒八年,精神力卻只提升到b級。

原主一來到這裡,就想方設法制造機會接近藺煥東,然而一切都是徒然的。

反觀石瑤,早已經在命運的牽引下和藺煥東相識相知,最近也頻繁和他出雙入對。

原主來此之前已經有兩個契約哨兵,為了接近藺煥東,前不久她主動和他的弟弟藺沉山結下契約。

誰想到藺沉山只是藺傢俬生子,他和藺煥東的關係並不好。

最重要的是,藺沉山的精神圖景如同深淵一般,彷彿下一秒就會崩坍。

原主很嫌棄,更加不會給他做疏導。

昨日原主聽說藺煥東遇到蟲族襲擊,情況危急,便強行帶著二個契約哨兵離開,想要參與援救。

結果原主被蟲族嚇得腿軟,尖叫引來更多蟲族,二個契約哨兵為了保護她皆耗盡精神力。

原主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嚮導素水平失衡,精神力波動大,身受重傷。

為避免她凌亂的精神力影響到哨兵,軍醫只能將她隔離在這裡,等她情況穩定後,才考慮給她治療身體上其他的傷。

此時站在時玥面前的,是這裡的軍醫喬爾,另外一個是後勤部的陳德,平時負責發放一些嚮導的生活物資,時玥對他有點印象了。

時玥頭昏腦漲,目光從兩人臉上劃過,從床上下來,語氣有幾分急切,“我先過去看看。”

喬爾直接將她按回病床,又施施然收回手,說話還是陰陽怪氣的,“印嚮導,你還是先把身體養好吧,他們私自闖入戰線,干擾戰鬥,還保護不力,導致你受重傷,是應該受罰。”

旁邊的陳德只是沉默站著,像一座大山一樣,眼神多有不滿,卻也只能按捺下來。

嚮導如今太過稀少,今年覺醒的人數,已經嚴重下滑。

哪怕面前的嚮導只是B級,性格惡劣,刁蠻嬌氣,卻也依舊是他們誓死要保護的對象。

“讓開,我說我想去看看。”女生再次起身,臉上出現慍怒。

她有一張很漂亮的臉,養尊處優,皮膚白裡透紅,深栗色的捲髮蓬鬆而有光澤。

但是在哨兵看來,她是那麼地不可理喻。喬爾冷冷勾著嘴角, 皮笑肉不笑, “那麼,請便。”

時玥身上穿的是純白色的病服,很寬鬆,很粗糙,穿著就像是套著裙子一樣,竟還有幾分美感。

她伸手捂著胸骨,感覺隱隱作痛,記憶裡她躲避蟲族時摔過幾次,還被重物砸過,內傷不輕的。

根據劇情,原主的二個契約哨兵,因為受刑而死掉兩個,只剩下一個藺沉山。

但後來他在養傷期間,精神暴動,被蟲族寄生,成為不人不蟲的怪物,反擊人類。

藺沉山就是這個世界的大反派,最終會死在男女主的手裡。

原主也沒有好下場,她昏迷很長一段時間,醒來時嚮導素徹底消失,精神力萎縮,成為一名殘疾嚮導,已經不能夠安撫哨兵。

塔的高級研究員在她身上觀察一段時間,發現無法治癒她的情況。

自此原主從屬於嚮導的高處墜.落,被驅趕出塔。

她無處可去,唯一想到的便是藺沉山。

可是藺沉山遠在前線,原主再也難以接近他。

她最終沒能活多久,在一次雨夜中,被殺死在巷子裡。

“噠噠噠……”

小皮鞋踩在光潔的走廊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前面帶路的陳德,回頭看一眼,見她的身影搖搖欲墜,卻也懶得管,甚至還加快腳步。

他心中不忿,因為比起印時玥這個無知的嚮導,他覺得那二個哨兵是真的慘。

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留下一條命。

但凡他們等級高一點,又或者有背景,那樣也會多一些人替他們求情……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

時玥擰著眉,不緊不慢跟著,怕走太快會倒下。

這是一顆廢棄星球,原住民早已經全部搬走,只有軍隊還在駐紮。

天空是黑沉沉的,厚重的雲層像是吸滿了墨水,十月的風,涼意陣陣。

風捲起地上的灰塵,十分嗆鼻,時玥的呼吸更加不順暢了。

二名年輕哨兵跪在地上,上身赤.裸,背後已經是一片焦黑。

行刑的球形機器人釋放出帶著電花的長鞭,精準落在他們背後。

周圍的哨兵都很安靜,前方偷偷跟在藺煥東身後的石瑤不忍再看,拉著他的袖子問,“真的要打五十鞭嗎?他們還受著傷,太殘忍了。”

“目無軍紀,連累戰友,導致嚮導受傷,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輕的懲罰。”藺煥東眼神裡沒有半點同情,聲音也如同裹著寒霜一般。

石瑤看著他冷冽的神情,忍不住嘟囔,“他們是聽了嚮導的話才這樣的,又不全是他們的錯。”

藺煥東目不斜視,薄唇溢出一句,“嚮導從來就沒有錯的,哪怕有錯,那也是可以被原諒的。”

石瑤語塞,她穿來的這個世界,很魔幻,很畸形。

她是嚮導,也享受著嚮導這個身份帶給她的福利和優待,所以此時她想要說些什麼,也沒有任何立場。

對哨兵來說,嚮導是何其珍貴的存在。

但是她聽得出來,藺煥東剛才那句話有點衝,顯然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冷靜。

“你剛完成疏導工作,回去休息吧。”藺煥東微微側頭,嗓音比剛才要柔軟一些,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察覺不出來。

石瑤看向那二名咬著牙的哨兵,不敢再看,點點頭:“好。”

忽然人群中有些微騷動傳來,石瑤停下腳步,轉眸看去。

“她清醒了?”

“太任性了……”

“但她是b級……”

哨兵竊竊議論的聲音隱隱傳出。

柔弱的嚮導身形單薄,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風吹走。

藺煥東看到她的瞬間,便不覺壓下嘴角,眼底升起一抹不耐。

他已經做好打算,這個嚮導,不能再留在這裡,等她身體好一些,他便讓人把她送回塔。

那裡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

“她還沒去治療就來了?”石瑤在一邊嘀咕。

她看著踉蹌走來的女生,一時不知道如何吐槽。

明明印時玥長得那麼漂亮,可是她老作了,還總是針對自己。

現在可好,快要作出人命來了。

那二個哨兵在石瑤眼裡,就是無辜的。

藺煥東招手,冷聲開口,“誰讓她來的?把她帶走。”

副官頷首,朝著時玥走去。

與此同時,球形機器人揚起鞭子,帶起滋啦的聲音,分別落在二人背後。

時玥聽到鞭子擊打肉.體的聲響,隨後便是沉痛的悶哼。

她甚至來不及走近,就噗通一聲,跪下。

脆弱的膝蓋,落在滿是黃土的地面,發出的那一聲輕響,讓聽力強大的哨兵們,都忍不住皺眉,潛意識地想要將她扶起。

前方的二名哨兵,除了藺沉山,其他兩人都瞬間回過頭,驚訝地看著她。

“指揮官,我有話想說。”時玥的聲音有些沙啞,“錯的是我,懇請指揮官直接懲罰我,不要為難我的哨兵。”

說完這話,她便微微佝僂下來。

她大概是傷了肋骨,感覺每一下呼吸都是疼的。

校場有那麼多人,可是在這一刻,卻安靜得彷彿只剩下她的呼吸,還有風拂過的嗚嗚聲。

果然是養尊處優的嚮導,隨心所欲,膽大妄為,以為所有人都要圍著她轉。

她知道站在那裡的是誰嗎?

她怎麼敢就這樣輕易說這樣的話。

但奇怪的是,她為什麼會在這時候站出來替哨兵說話?

她向來把那二個哨兵當成奴僕一樣使喚。

應該說,大部分嚮導,都是如此的。

那些嚮導戲稱,只要在哨兵的精神圖景印下一個記號,就可以把他們當成狗一樣使喚。

然而,還是有許多向導,甚至不屑於養狗。

還是有許多哨兵, 瘋狂想要成為嚮導的狗。

新送來的那一批嚮導裡, 只有印時玥在這裡收了契約哨兵。

但是她的脾性,也是他們最難以接受的。

哨兵們嘴裡嫌棄印時玥如何蠻橫,但內心裡卻有很清晰的認知,如果她開口,他們都願意成為她的契約哨兵,成為她的狗。

“你的哨兵?”

藺煥東似笑非笑睨著時玥,實則眼神冷得好像要將她刺穿,“提醒你一句,他們先是軍人,其次才是你的契約哨兵。”

時玥張嘴想說什麼,卻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她伸手按住疼痛的胸口,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周圍的哨兵豈會看不出她的痛苦,從戰場回來時她便渾身是血,雖然外傷已經治好,但是內部肯定還沒得到治療。

隨著她凌亂急.促的呼吸,哨兵們也下意識屏息,看向指揮官的方向。

誰也沒想到,印時玥會拖著傷重的身體,來給契約哨兵求情。

“我只知道,我要為他們負責。”她艱難地吐字,抬手抹去嘴角的一抹紅。

藺煥東冷漠的神情浮現一絲譏諷,“你負責?你怎麼負責?”

他沒給她再說話的機會,示意副官直接將人抱走。

然而這一刻,天上忽然飄下零散的雪花,雪白柔軟,輕輕落下。

幾乎是霎那間,一股悲慟和憐憫在校場瀰漫開。

所有哨兵微微晃神,心想,那二個哨兵,其實很可憐,很無辜啊,他們還受著傷呢,實在不該再懲罰他們。

“不是雪花……”石瑤抬著頭,對藺煥東說。

“是精神體。”藺煥東輕喃一聲,隨後朝著時玥的方向厲聲喝道,“印時玥,你不要命了?!”

嚮導不但有強大的共情能力,同樣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哨兵的情緒。

印時玥的精神體是一隻白色的鳥,這些“雪”其實就是她的精神體的一部分,是羽毛。

可是她精神力只有b級不是嗎?

怎麼能做到影響這麼多哨兵的情緒?

“我聽喬爾說,她的嚮導素和精神力都不穩定,她不能再動用精神力了。”石瑤都忍不住擔心起來。

藺煥東上前兩步,低頭看著那尊雪人似的身影,語氣冷漠強硬,“你是嚮導,擁有豁免權,但是他們沒有,哪怕你跪死在這裡,他們也必須把這個懲罰受下來。”

前方傳來其中一名哨兵虛弱的聲音,“印嚮導,我們沒事,你趕緊去療傷。”

他背後,二十幾道焦黑的疤痕縱橫著,若非是哨兵的體質,早就已經承受不住。

他叫什麼來著,時玥一時記不起。

原主從來不將他們放在眼裡,更別說記在心上。

綠茶系統鄭重道:【他叫從臨。】

從臨,是原主第一個看中的哨兵,他性格沉穩行事周密,在她離開塔後,能夠確保她的安全。

在來邊境的飛艦上,原主和第二個哨兵風源結契,他在邊境長大, 吃過很多苦, 卻依舊很溫柔。

時玥仰起頭,露出精緻蒼白的臉頰,那雙深棕色的眼眸如同寶石,卻早已經失去光澤,她開口說,“他們受著傷,精神力不穩,我先給他們做疏導。”

她知道讓他們免罪是不可能的,藺煥東已經拒絕過她一次,這次她讓了一大步,他不能再拒絕。

藺煥東目不轉睛盯著她,一時也無法分辨她是換一種方式作妖,還是真心擔憂那二個哨兵。

“你現在這樣,如何能安撫他們?”

時玥深吸一口氣,“我可以,我有分寸。”

他終究還是點頭,“隨你。”

羽毛不再飄落,一直低著頭顱的藺沉山掀起耷拉的眼皮,凝著落在他手心的那片羽毛。

白色的羽毛,在接觸他沾著血跡的皮膚時,化為一層盪漾的波紋,消失在空氣中。

漆黑的,冰冷的世界,好像也在飄雪,白色的,帶著熒光的雪……

疼痛欲裂的大腦,在這一刻,似乎進入麻痺的狀態。

耳邊一直吵吵嚷嚷,那個嚮導在替他們求情。

但他知道,她不是想求情,她只是,想在藺煥東面前刷存在感。

他知道她的秘密,她喜歡藺煥東。

他緩緩昂起頭顱,微合的眼眸睜開,是一片死寂和冷漠,他似乎看到一隻白色的鳥,在黑沉的天空中撲稜著翅膀。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身體的疼不算什麼,他的精神崩潰指數已經超過正常值,無數把尖刀,在他大腦中攪動。

精神崩潰後,哨兵要麼陷入長眠,要麼暴動成只知道殺.戮的怪物。

不管是哪一種結果,他都無法接受。

時玥在副官的攙扶下,艱難起身。

二個契約者,受傷最重的是中間的風源,他手臂上是深可見骨的傷,差點被蟲螯砍斷,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所幸受罰前,他接受過簡單治療。

但失血過多,加上鞭刑,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

【世界獎勵,換成精神力給我。】時玥直接提要求。

綠茶系統嘰嘰哇哇一會兒,但還是應允,【可以可以。】

“給風源疏導就行,我可以扛。”從臨低著頭,主動讓出機會。

印時玥每次只能安撫一個哨兵,更何況她如今還受傷,許是根本發揮不出安撫的作用。

但是不可否認,如果能好好梳理紊亂的精神力,接下來的刑罰,對他們來說會相對輕鬆一些。

風源有些意識不清,呼吸聲低促。

時玥伸出手,掌心貼在他額頭。

另一隻手,則抵住從臨的眉心。

從臨微微驚愕,想開口說話,但是下一秒,他便溫順地閉上眼。

越是貼近的距離,越是方便嚮導安撫哨兵。

往常印時玥,只有極少數心情好的情況下,才會觸碰他們的身體。

清脆的鳥叫聲,很悅耳,乾涸皸裂的精神圖景裡,柔軟的羽毛化為一圈圈波紋,浸潤著大地,帶來生機。

藺沉山已經看不到天空中那隻鳥,他重新低下頭,一滴滴的冷汗從額頭淌下,打在地面上,彈起些微的灰塵。

汗水裡摻雜著紅色,已經將周圍的一小片土地都染上顏色。

在遇到印時玥之前,他等不到任何嚮導給他做疏導。

印時玥需要用到他,雖然百般嫌棄,卻也主動幫他梳理精神力。

雖然沒有什麼效果,但,聊勝於無。

他只是,想活著,清醒地活著。

視線裡忽然出現她踉蹌的身影,寬鬆的病服,被她拖到地上,褲腳如同裙襬,已經蹭上灰塵。

在她膝蓋處,布料髒了一塊,還有血跡。

她腳步虛浮,氣息也凌亂,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能強撐到現在。

她已經給風源和從臨做完梳理,那麼輪到他,她大概什麼都做不了了。

他扯一下嘴角,乾裂的唇傳來刺痛。

可以忽略的痛。

薄唇變得潮溼,他嚐到了自己鮮血的味道。

嚮導不高,但是他是跪著的,他不想看她,於是連頭也不屑於抬起。

“藺沉山,到你了。”她的聲音,略微嘶啞,虛弱到幾乎讓人捕捉不到。

藺沉山沒有回應,只是愣愣看著她靠近的腳步。

她很累。

像是要摔倒。

一頭雄獅在眨眼間出現在她腿邊,在她要倒下時,將她輕輕托起。

那是風源的精神體。

安靜圍觀的哨兵之間微微譁然,連藺煥東也忍不住看來。

他們二個剛才虛弱到已經無法凝結出精神體,可是在接受精神力疏導後,傷最重的風源,竟然把精神體召喚出來了。

藺沉山盯著那病怏怏的雄獅,緩緩抬頭。

還沒看清她此時的模樣,那白影便朝著他撞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接住。

時玥順勢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上,疲憊地合上眼,嘴裡輕喃道,“就這樣來吧。”

說完,她的臉頰也貼到他臉側來。

她的身體如此寒涼,輕薄,柔軟。

藺沉山腦中閃過這個念頭,隨即感覺一股柔軟的精神力將他包裹,嚴嚴實實地包裹。

她的精神力,是溫暖,厚重,又強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