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了之 作品

第112章 寶嘉×李答風·風徐來·陸

 寶嘉x李答風·風徐來·陸

 翌日上元, 十數名玄策軍精騎簇擁著一輛高大闊敞的馬車自京郊緩緩向西而去。

 從清晨到黃昏,一路離身後的長安城越來越遠。

 李答風跟在馬車後方,看姜稚衣趴在窗沿, 正仰頭與窗外的元策笑說什麼。

 元策坐在馬上,彎唇一句句應著她,似是感應到來自身後的視線, 回頭看了他一眼, 而後與姜稚衣說了句什麼, 稍稍拉了拉韁繩, 放慢了騎速。

 “李軍醫眼饞一路了,”元策落到了後方來,“少看幾眼, 有益身心。”

 李答風彎了彎眼:“沈少將軍倒會強人所難,這馬頭朝著前,我不朝前看, 朝哪兒看?”

 “你掉個頭, 後邊不就成前邊了?”元策朝身後長安的方向一指, “我玄策軍不留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 李軍醫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多謝沈少將軍指點迷津,我在曹營挺好的。”

 “那倒是不知上元佳節,漢營裡頭是何等熱鬧的情狀。”

 ——李先生上元一早就走?那真是好可惜,明日我這院子的燈徹夜都不會熄呢。

 昨夜寶嘉最後的話忽而掠過耳畔。

 李答風沒再作聲, 也沒再往下細想,這徹夜不熄的燈下,燭影搖紅間, 與她共度良宵的是哪位門客。

 夕陽西下, 天色漸晚。入夜時分, 隊伍抵達驛站。

 李答風在驛站門前翻身下馬,將馬交給士兵,望著頭頂紅彤彤的燈籠出了片刻神,剛一抬腳跨過門檻,忽然聽見一道熟悉的女聲從院裡傳出:“真是叫我好等!”

 李答風眉心驀地一抖,一抬頭,看見一身颯爽騎裝的寶嘉款款從裡步出。

 本該身在數十里之外,在眾星拱月下宴飲作樂,又或出遊賞燈的人突然出現在了這僻壤之地的驛站。

 一如七年前,當他以為早已與她見過最後一面,她卻在他意想不到的黑夜穿過冬夜的濃霧,出現在他眼前。

 姜稚衣與他一樣驚訝地停住了腳步:“阿姊怎麼在這裡!”

 “這不是沒來得及與你道別,想著過來陪你過個上元佳節?”寶嘉笑著與姜稚衣說話,並未朝他這裡看來。

 李答風站在原地,看寶嘉與姜稚衣一來一回笑語晏晏,直到寶嘉轉身走向上房,姜稚衣回頭邀請他一同去上房用晚膳。

 李答風看了眼寶嘉的背影。雖然她從方才起一直在笑,但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好氣。

 畢竟昨夜她說那句“明日我這院子的燈徹夜都不會熄”,應當是想他多留一天再走。

 可他卻只回了她一句:“那祝公主良辰美滿。”

 其實元策是為了對鍾家動手才非得今日出發,他晚一天走,與寶嘉在長安過個上元,之後加快腳程追上隊伍也並非不可。

 可他並不是像她說的那樣,什麼樣的溫柔鄉都留不住。

 良辰美景,一年一度屬於有情人的日子,這上元若是過了,他可能真就走不成了。

 “多謝郡主相邀,我與士兵們去偏房即可。”李答風朝姜稚衣拱手道。

 姜稚衣似想撮合兩人,衝元策小聲嘀咕:“你的軍令如山呢?”

 元策瞟他一眼:“軍令。”

 李答風看向上房裡頭已然在八仙桌邊坐下的寶嘉,跟著元策和姜稚衣走了進去。

 八仙桌四條邊,元策和姜稚衣分不開似的擠坐在同一邊,寶嘉坐在兩人對面。

 李答風進去以後便在寶嘉隔壁落了座。

 桌上擺了四副碗筷,碗裡盛著熱騰騰的元宵,寶嘉等他們等得早就餓了,拿起勺子舀了一顆糰子就往嘴裡送。

 還沒入口,卻忽然被李答風摁住了手。

 寶嘉眉梢一揚,看向那隻落在她手背上的手。

 李答風很快將手收回,解釋道:“湯裡放了酒釀,公主還是不吃為好,請人換一碗吧。”

 “酒釀也算酒?”寶嘉好笑道,“李先生活得還真是夠累的呢。”

 “只是擔心公主破例一次便有第二次。”

 “李先生是在擔心自己吧?”寶嘉意有所指地問。

 李答風啞口無言。

 “本公主行事沒有條例,只要心情好,想破幾次破幾次。”寶嘉將元宵送入口中,自顧自吃起來,再不看他一眼。

 姜稚衣瞅瞅兩人,收斂了一絲與元策的卿卿我我。

 眼看寶嘉將一碗元宵連糰子帶湯水吃得精光,李答風沉出一口氣,低頭吃起自己這碗。

 不等他吃完,寶嘉已經擺出不再奉陪的姿態,起身衝姜稚衣招了招手:“不是說想做花燈嗎?走,阿姊陪你。”

 說著頭也不回地離了席。

 *

 元策趁夜出去辦事,上房留給寶嘉和姜稚衣姊妹兩人同住。

 用完晚膳,李答風在浴房沐過浴,洗去趕路一日的風塵僕僕,途經廊子時透過上房半開的窗子看見裡頭燭火熒熒,寶嘉和姜稚衣正專心致志編著花燈,兩人有說有笑,皆是看也沒往外看一眼。

 李答風腳下頓了片刻,轉頭獨自走進偏房,點亮燈燭,坐在窗前可以看到整間院子的位子,拿了卷醫書打發時辰。

 長夜漫漫,時不時有風拂過,沙沙吹動書卷的頁腳,李答風手握書脊,每次風起便抬頭朝上房看去一眼。

 看屋裡的人將做好的花燈掛起來。

 看一桶桶沐浴用的熱水往裡送。

 看穀雨闔上窗子,屋裡一多半燭火熄滅,整間上房陷入寂靜的沉睡。

 李答風低下頭去,從一個時辰前便停在那裡的書頁繼續往下看。

 看了幾頁,忽然聽見一道輕微的咔噠聲,一抬起頭,見是上房房門被人從裡推開,一道烏髮披散的身影走了出來。

 李答風一眼認出了人,握在書脊上的手微微收緊,卻看寶嘉只是攏著披氅坐在了廊下,並沒有朝他這裡來的意思。

 有七年多沒見過她烏髮披散,隨意攏衣的模樣了。

 當年他去她宮裡,她有時午睡起來懶得梳妝,便是這樣出現在他面前。

 他身為外男,又是臣子,自然不宜見公主這般閨中模樣,便與她說,等婢女伺候公主梳妝好,微臣再進來。

 她說這樣不好嗎?他說不好。

 她又仔細追問,是不好看,還是不好?

 他看著她雲鬟霧鬢,嬌豔面龐的模樣,實在不可違心,只能說——不好。

 她聽懂了他的意思,笑起來說,那就不梳妝了。

 李答風將神思從回憶裡抽離,視線也落回到眼前。

 廊燈下,寶嘉的臉一半被朦朧的微光照亮,一半隱沒在陰影裡,安安靜靜坐著,正仰頭望著驛站正門的方向。

 李答風可能知道她在看什麼。

 他沒想錯的話,她應該在看那盞紅燈籠。那盞他方才來到這間驛站時,也看出神過的紅燈籠。

 偏是這臨別夜,偏是有情人的佳節,偏是一盞失信的紅燈籠。

 李答風一動不動望著寶嘉,直到涼風拂過,吹起她烏髮,看見她攏了攏披氅。

 他合攏書,回頭拎起一隻袖爐,用指腹試了試溫,起身走了出去。

 寶嘉聽見腳步聲,抬眼朝他看來,眼看著他慢慢走近,卻沒有說話。

 李答風走到她跟前,將袖爐遞給她,也沒開口說什麼。

 寶嘉接過袖爐捧在手裡,暖了會兒手,見他還乾站在一旁,掀眼道:“還有事?”

 “如果公主睡不著,我可以陪公主聊會兒天。”

 “聊什麼?我與李先生近來聊天,好像沒有一次愉快收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