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暖不思 作品

第65章 奶鹽



 他側過臉,望向她:“我這人在感情上的思想比較老成,不如他們年輕人想得開,既然和她開始,就是決定要走到最後,沒想過其他。”


 蘇稚杳和他相視著,止不住屏氣。


 “如果當真有一天,杳杳對我的感情淡了,不想再繼續了……”賀司嶼薄唇間語調緩慢。


 深凝著她,說:“她隨時可以捨棄我。”


 蘇稚杳雙眼滿是詫異。


 他略頓,似乎是笑了下,音質低沉微磁,裹挾著暖意:“也有隨時回到我身邊的機會。”


 “而我不會再有別人。”


 蘇稚杳聽得鼻酸,眼睛起了層薄薄的霧氣,幸虧屋內光線暗,她眼裡的溼潤瞧不太清。


 戀愛腦,大情種……


 她在心裡罵他,明明自己都是一罈子冰窖,需要取暖。


 病房裡的座機響起鈴聲,是前臺護士,告知蘇稚杳,英美腦神經研究所的專家負責人抵達滬城,正在孟禹辦公室,商討她媽媽的病情,她如果有空可以過去一趟。


 喬漪屬於腦神經受損病患,是否治療需要家屬同意,蘇稚杳作為病患女兒,有些事需徵求她意見。


 這件事情,喬漪還不知道,蘇稚杳和孟禹有過共識,在情況落定前,先不告訴她。


 蘇稚杳想去,又不想丟他獨自在這裡。


 她一遲疑,賀司嶼就瞧出了她心思:“去吧,我和阿姨隨便聊聊。”


 與此同時,孟禹辦公室裡的情況不容樂觀。


 “夠了!我希望你明白,這是開顱手術,不是你們英國的馬戲團演練!”


 一道憤怒的高音在辦公室裡擲地有聲。


 坐對面的是一個英國中年男子,金棕長髮後束,唇上留有鬍鬚,眉眼間盡是精明:“你先冷靜,mr meng,這項動物神經信號技術已經獲得fda批准,完全能夠進行人體測試……”


 孟禹猛地拍桌站起,打斷了他,用英語對話。


 “馬爾科姆先生!”孟禹一改往日溫和,白大褂微亂,眼裡淬著一股火氣:“你們是想拿我的病人做活體實驗,還是想為研究所爭得世界首臺半侵式腦機植入新型手術的可恥榮譽?”


 馬爾科姆舔了下唇,低頭笑了笑。


 “mr meng,你對我們誤解很深,mrs qiao是蘇薩克氏症候群患者,你是知道的,我們這些年對該病症有很多針對性研究,目前為止,只有人工智能手術是最優途徑。”


 “我們出於人道主義,是真心想為mrs qiao提供幫助。”


 孟禹身前深深起伏著:“大腦有百億神經元,神經受損不可能完全修復,你們想要植入新研發的半侵式腦機,就只能選擇先做顱神經病損切除術!”


 他攥起拳頭,彷彿有火球在胸腔裡滾動。


 “你們能保證術後不會造成患者腦認知障礙或者癱瘓嗎?”


 馬爾科姆還是那般靠坐在那裡,輕描淡寫:“mr meng,你也是腦神經科醫生,應該明白手術存在風險再正常不過,你要相信,手術永遠比藥物治療來得快速有效。”


 話說到這份上,喬漪在他們眼裡顯然就只是個新型手術的測試品,他們多年研製出的醫療技術,急需在活人身上得到驗證。


 而蘇薩克氏症候群的罕見,讓他們不得不將喬漪視作寶,千里迢迢不計後果,想要說服她接受治療。


 就是在中午以為只是藥物治療時,孟禹都已意識到其中的不對勁,何況這位所謂研究所的負責人,當著他面提出做開顱手術植入腦機的荒誕言論。


 孟禹怒到了極點,用力指著他,一字一句質問:“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們這臺手術,成功率達到百分之一了嗎!”


 被精準地問到關鍵,馬爾科姆眼神難得有一瞬的虛飄,他故作鎮定攤開手:“你知道的,這種手術,無論在哪裡,成功率通常都不會有多高。”


 他們到底把人命當什麼?


 孟禹那股怒氣上湧,沸騰到指尖,開始忍不住地抖。


 馬爾科姆接著好聲好氣,說道:“mr meng,我們知道你是中國腦神經科最頂尖的專家,我代表研究所前來中國,就是想與你共享實驗成果,只要這臺手術能正常進行,我們保證,百世後的歷史上會有你的名字。”


 “瘋子……”


 對這種無醫德的爛人,沒必要給好臉色。


 孟禹手指移向門的方向,喉間發出一聲低吼:“you can shut up or get out!”


 馬爾科姆靜默片刻,突然扯唇一笑,挑挑眉:“ok,一段不愉快的交流。”


 他慢悠悠起身,面上情緒也跟著冷下來,睨向孟禹的眼神透著挑釁:“mr meng,你是否忘了,你只是mrs qiao的主治醫師,不是家屬。”


 孟禹鬢角有幾條青筋跳起。


 馬爾科姆豎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搖擺了兩下,嘖嘖道:“你沒有權利干預病人對於治療方式的選擇。”


 孟禹握緊拳頭,強忍住揮過去的衝動。


 “咚咚咚——”


 辦公室的門被叩響起三聲。


 馬爾科姆拍拍外套走過去,準備離開,恰巧就在敲門聲響時,從裡面拉開了門。


 瞬息,和門外的女孩子四目相對。


 眼前出現一張陌生面孔,蘇稚杳愣住,望向裡面,看到了雙眼發紅的孟禹。


 馬爾科姆打量蘇稚杳兩眼,饒有興趣想開口,孟禹先大步邁過來,將蘇稚杳擋到身後。


 厲聲道:“請你離開我的辦公室。”


 馬爾科姆哼笑,收回目光,走出去。


 蘇稚杳不知情況,不解地問:“孟教授,我剛剛在門口,好像聽到你們吵架……”


 孟禹暗暗吸口氣,竭力保持平和,對她露出一個溫潤的笑:“抱歉,失態了。”


 蘇稚杳搖搖頭:“是出了什麼事情?”


 她對英美研究所的治療邀請滿懷期待,孟禹不忍心看她失望,但他當時還在情緒上,無法理智同她講明原因。


 “沒事。”孟禹決定等自己冷靜下來再勸她,說道:“杳杳,送你媽媽去英國治療的事,先不要答應,我們找個時間,再坐下來好好說,好嗎?”


 蘇稚杳困惑,但還是點頭:“好啊。”


 她又輕輕笑說:“孟教授,你照顧我媽媽近二十年,我不信誰也不能不信你,假如你認為行不通,我絕對不會擅自做決定。”


 孟禹看著面前通情達理的女孩子。


 他一生無妻無子,其實這麼多年,早在心裡將她當成了自己女兒。


 “謝謝你。”


 蘇稚杳離開孟禹辦公室,沒有逗留太久。


 她依稀能猜到,在孟禹辦公室門口撞見的那個金棕長髮的男人,就是那位研究所的專家負責人。


 他們當時吵得兇,蘇稚杳雖沒有聽清內容,但也能想到研究所的不懷好意。


 就像賀司嶼說的,研究經驗不等於治療經驗,中午在賀司嶼的車裡,她還在左右為難,現在忽然想通了。


 她不想母親成為臨床試驗的對象。


 蘇稚杳倚在廊道盡頭的窗前吹了會兒風,才回到病房裡。


 她進房間時,賀司嶼還是坐在那張圓凳上,指尖抵著一把小刀,慢慢削完一隻蘋果。


 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麼,看著很和諧。


 喬漪依舊靠在床頭,微笑接過他遞來的蘋果,隨後便見她回來了。


 “媽媽。”蘇稚杳喚她,再悄悄看某人一眼。


 喬漪應聲,笑著趕他們走:“五點多了,都別在我這裡待著了,陪我女婿吃晚飯去吧。”


 蘇稚杳聽得心悸臉紅。


 她就離開這麼一會兒,稱呼都成女婿了……


 蘇稚杳抱怨地低嗔一聲,反而引來打趣,索性不說了,隨他們去,走到某人面前。


 聲音很小:“走了。”


 賀司嶼望著她,笑而不語,他遲遲沒反應,蘇稚杳用靴子輕輕去踢他的皮鞋,他才挑著淡淡笑意,站起身,向喬漪告辭後,跟她出去。


 出病房,走在廊道里,落日高飽和度的橙光從玻璃窗那一側映入,照在他們身上,在瓷磚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獨處了,但都沒說話。


 賀司嶼不聲不響尋到她垂在身旁的手,手指一點點陷入她的指間,交扣住。


 男人總是有著灼燙的體溫,一被他牢牢牽住,獨屬他的溫度就滲透肌膚。


 蘇稚杳心尖一下子酥軟下來,心猿意馬,腔調變得綿長:“我媽媽都和你聊什麼了?”


 日落深長的廊道里,兩人步子都放得慢。


 賀司嶼雙唇微動,想了想,又抿回去,鼻腔溢出絲笑:“你還是不要聽得好。”


 蘇稚杳呼吸窒住,當他又被她媽媽問各種各樣刁鑽的問題了,比如她在時問的,萬一哪天,她不喜歡他了,他要怎麼辦。


 ——她隨時可以捨棄我,也有隨時回到我身邊的機會。


 ——而我不會再有別人。


 他清沉的聲音在耳底重複響起,蘇稚杳心裡頭被攪得紛亂,突然止步原地,不走了。


 她扯了扯他手指。


 賀司嶼回首,見她垂著頭不動,他摸摸她眉眼,柔聲問她怎麼了。


 “我不會……”蘇稚杳心裡亂得很,低聲說:“不會結束這段關係。”


 賀司嶼眸光幾不可見漾動。


 蘇稚杳慢慢抬起臉,凝視著他,認真地說:“我不會捨棄你的。”


 瞧她片刻,賀司嶼笑了。


 蘇稚杳被他看得難為情,但心覺務必得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斂著眼睫,往前走近一步。


 抱住他腰,臉壓到他的西服上。


 從沒這麼喚過他,第一次親暱中帶著生澀。


 “阿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