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花香

 次日, 雲清在王府召開小朝會。


 眾人昨日見雲清和賀池一起回來,便知道之前他們對於王爺匆忙離府的原因猜得恐怕八九不離十,只是他們都以為是王妃遇到了危險王爺才會走得如此匆忙, 今日見雲清安好無恙,又開始覺得不確定起來。


 雲清昨天回來後吃得香睡得好,今早又喝了一大碗藥膳,此時看上去面色紅潤,絲毫看不出曾受過傷的模樣。


 兩人在郭渡縣都沒透露過身份, 只有縣令董成益一人知道,他們離開時也囑咐過他不得將此事外洩, 畢竟雲清受傷時是從嶽州回來, 若被臣子們知道,定然會生出許多揣測。


 “……連有多少戶百姓受到了此事的牽連都沒弄清,你和你手下的人這幾日都在忙些什麼?”


 雲清聲音清冽,說話的音量不高不低,像是隨口一問般, 連語氣都沒變。


 被反問到的官員卻被壓得抬不起頭, 他滿頭大汗地跪下認錯:“這……這……是臣疏忽, 臣今日散朝後便親自帶人去查。”


 即使雲清已經一個多月不理政事,卻依然能極快地對官吏們稟報的事作出回應, 提出的問題也直指核心,眾人頓時收起心下的諸般猜測, 一改之前的鬆懈,繃緊皮準備隨時應對雲清的提問。


 待他們輪番稟報完最近的事務,便開始討論接下來最重要的賑災和秋收之事。


 雲清神情鎮定地扔出了重磅消息:“吉州情況嚴峻, 寧州大營將派遣一千州兵前往寧州邊界的城鎮鎮守, 防患於未然。”


 眾人之前只知吉州有災情, 卻不知內情,驟然聽說吉州有人造反都是一驚。


 雲清沒給他們反應的時候,命令一個又一個下得快速而果斷,秋收之事快速過完,等官員們從自己的聯想中回過神來時,堂上已然開始商討由派去鎮守的州兵順便運糧一事了。


 林瑾拱手道:“第二批賑災糧已經準備好了,明日便能運出,若交由州兵運送,安全更加有保障,也能節省運糧的人力。”


 雲清點了點頭:“此事便交由你去和柳營佐商量確定。”


 林瑾拱手領命:“是。”


 賑災之事至此也已經交代完,下一步便該散朝了。


 江淨百一整個小朝會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從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期盼散朝,可事不遂人願,眼見雲清便要吩咐散朝了,他對面的白忱溪卻上前一步,對雲清提起了增設長官之事。


 江淨百在心裡把白忱溪罵了無數遍,當下只能咬咬牙上前解釋:“稟王妃,此次只是諸事都撞在一起,實不湊巧。平日裡臣完全顧得過來,無需增設官員,若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便如此次一般借調幾名同僚,也能妥善解決。”


 他吸取了之前被白忱溪反駁的教訓,又換了一種說法,自以為十分完備,卻聽雲清反問道:“哪裡能次次都借調到合適的人呢?”


 “府衙沒有閒人,此次袁大人他們湊巧能幫忙,下一次呢?難道要放著災民不管嗎?”


 雲清把“湊巧”二字又還給了江淨百,江淨百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心中有鬼,總覺得雲清話裡有話,他後背瞬間冒出冷汗,心念急轉,想著合適的措辭。


 雲清卻不等他繼續辯駁,淡淡地道:“此事我已知曉,散了吧。”


 江淨百回到府衙後依舊坐立難安,他此時擔憂的已經不是手中的權力能不能保住了,雲清在小朝會上說的話模稜兩可,他不知白忱溪在背後到底是怎麼編排他的,雲清又信了幾分。


 在焦灼的情緒中,他心裡又暗中滋生了不滿,覺得雲清偏聽偏信,不肯給他們這些老臣更多機會。


 不多時,他便聽到有人來傳雲清發出的調令。


 來人聲音洪亮,調令的內容傳到府衙眾人的耳中。


 “工部眾人主理修路有功,袁子毅升任寧州通判,除各項工程之外,另掌屯田和戶籍事宜;林瑾遷為嶼縣縣令;王運、周錢官升一品……”


 府衙的大小官吏當即便沸騰了,羨慕有之,暗中妒忌的自然也不少,只是不管如何,面上卻還是做出了恭賀的模樣,袁子毅對著眾人拱了拱手:“多謝諸位同僚,今晚我們在望月樓請大夥兒喝酒。”


 他雖然不屑於巧言令色,卻也不是不知變通的愣頭青,他清楚手下幾人的為人,便直接替他們做了決定,以他們共同的名義宴請眾官。


 眾人聞言面上都多了幾分熱情,之前幾人獨立於府衙辦事,也甚少與眾人交往,他們還以為幾人看不上他們,如今看來也不是如此。


 除了袁子毅之外,林瑾身邊也圍了不少人。


 其餘兩人也是官升一級,按理來說也是極為讓人豔羨的升遷速度了,和他們卻也算不上什麼了。


 袁子毅不用多說,在被雲清選去做事之前便是許多人都知道的厲害,林瑾最開始卻只是一個秀才,如今不過一年就升任七品縣令,而且外調磨練本身便說明了雲清對他的看重,以後的發展不可限量。


 林瑾臉都笑麻了才把眾人送走,他擦了擦額上的汗,長長地出了口氣。


 房中只剩下了他們工部的四人,幾人對視一眼,都不約而同地笑著拱手互相道賀。


 他們這一年來並肩作戰,關係極好,對於各自做的事都瞭然於胸,並不存在嫉妒誰覺得不公的情況,對於此次集體升遷都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因著有筵席吃,府衙眾人都喜陶陶的,錢佑才如今看得很開,並不拘著眾人,江淨百聽著眾人談論的聲音,一口氣憋在胸中不上不下,他做了半輩子的官,沒想到竟會受此羞辱,連手中的實權都被人分了去。


 胸口的憤懣越積越多,他來回走了走,最後還是沒忍住拿起一塊硯臺狠狠摔到了地上。


 ……


 同一時刻,一名中年男子被秘密帶進王府。


 中年男子低著頭進了書房,頭也不抬地連忙跪下行禮:“草民參見王爺。”


 賀池淡淡叫了起,下人已經把書房門合上,房中氣氛安靜,讓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賀池打量著眼前的中年男子。


 他面上帶著風霜,身形略微有佝僂,進門時能看出右腿有些跛,穿的衣裳是普通的褐色麻衣,一眼便能看出這是一個勞苦半生的莊稼漢。


 賀池開口道:“聽聞張工匠擅長機關?”


 中年男子正是張至的父親張福,他收到張至的信後,沒有多做猶豫便答應下來,跟著王府的人暗中來到封寧,直到今日才見到賀池。


 張福他爹是醉心機關術的木匠,他從小也受到薰陶,小小年紀便跟著他爹一起做東西,他極有天賦,看書自學便能學會他爹做不出的機關。


 十四歲起張福便開始獨立接活,等到他二十歲時,便已經在武林中小有名氣,不少人特意來找他製作暗器。


 可惜好景不長,他年輕時心高氣傲,不懂迂迴,沒有想到一次拒絕便為自己和家人招來了殺身之禍。


 躲到寧州後,張福隱姓埋名,不敢再碰機關術,老實本分地種地。


 他前些年的積蓄在逃亡途中丟的丟花的花,到寧州時已經不剩什麼了。這些年一家人都過著苦日子,晚上有個風吹草動他都會被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