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專列 作品

Another side.15·[Resurgence·死灰復燃]


  前言:

  [愛是甜蜜的痛苦]

  [——威廉·莎士比亞]

  [愛是不知足的]

  [——維克托·雨果]

  [愛常常要比恨更強有力得多]

  [——王朝聞]

  [愛總是苦楚,不可期待它如美夢一樣憑空出現]

  [——喬治·戈登·拜倫]

  [人生如花,愛為蜜糖]

  [——查爾斯·羅伯特·達爾文]

  ......

  ......

  [part一·傳粉活動]

  [唯物主義]已經停止活動,但是傑森·梅根不能離開轉子總控中心,他像是有進無退的唐吉坷德,若是在此時此刻從蘇爾特這匹烈馬身上翻下,恐怕這臺巨大的戰甲,這身腐爛的肉軀就會倒下。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在水人的侵蝕下,唯物主義連轉身都做不到,人們不可能在這片死海中游回去。

  他們被困在這裡,只能等死。

  傑森堅持了八個小時,保持高能作戰狀態四十七分鐘,這是凡人難以想象的意志力。

  與傑森自述的“我是個懦弱的傢伙,靈感極高,意志與精神薄弱”完全不同。

  人類在承受尼福爾海姆的靈壓時,由於感知器官的限制,靈感再怎樣強大的個體,受到的精神損傷也極為有限——

  ——但是巨人不一樣,對[唯物主義]來說,用一句“樹大招風”已經不能形容它的抗壓載荷數值了。

  傑森·梅根與蘇爾特同心同體,用著智人十六瓦供電的小水管,承受著[唯物主義]接近三百餘米身高感知到的靈壓。

  這副鋼軀中的肉體,時時刻刻都在向傑森傳輸著每一個神經元與肌體自然反射帶來的異常電信號。

  蘇爾特有多麼痛苦,傑森·梅根就有多麼痛苦。

  這種感覺比刑訊逼供程序中的水刑要痛苦十倍,比女人生孩子的痛苦要高上六倍。

  萬幸的是——

  ——傑森他撐下來了。

  他在總控中心冷汗直流,身體在反覆脫水補水,臉頰發紅又變白,腹腔脹氣之後就是劇烈的痙攣。

  不自然的眼動代表著他的精神世界已經近乎癲狂狀態。

  每隔十六分鐘他需要補水進食,龐大的信息流湧入大腦之後,神經突觸的劇烈反應讓他的新陳代謝變得極快,頭髮已經掉了一半,鬍子也長了出來,看上去像個野人。

  他又一次回到了二十七歲的體魄。

  卻不是因為“不死盧恩”固化時光的效果。

  只因新陳代謝的加速,讓他看上去更年輕,皮膚更有光澤,反覆補水將真皮層積壓多年的色素都清空,相當於醫美手術的強度,臉上的死皮跟著這劇烈的肉身變化脫落,彷彿蝴蝶在繭蛹中掙扎著,露出柔韌的雙翼。

  溫蒂·米爾斯:“你依然要繼續往前嗎?”

  傑森沒有說話。

  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神力來講話了。

  支撐著這個人類抵達神靈境界的原因有很多個。

  要逐一詳解,那麼就得從傑森的魂威開始說起。

  [風車]的能力,是將完整的事物切分成碎片,並且能夠不改變原子與電子層面的結構,以供人觀察探究物質的奧秘。

  在解除魂威的超能力時,受到魂威攻擊的人與物,將會重新變得完整。

  混入蘇爾特腦嵴液的二十四顆青金石,同樣承受了[風車]的魂威攻擊,這些輝石就像是電路中的電容,傑森想要強行停機,停止蘇爾特的動作,關閉火巨人的動力核心,都由這二十四顆青金石來操縱。

  來自尼福爾海姆的靈壓通過蘇爾特的神經末梢傳入嵴柱中樞,抵達小腦時,這些青金石可以過濾一部分雜波。畢竟輝石的輸入輸出功率有限,不可能指望它們像蘇爾特的原生嵴柱神經一樣敏感。

  另一方面——

  ——傑森·梅根內心慶幸。

  還好,還好,還好!

  還好在此行之前,他去了世界上屈指可數的特情部隊受訓。

  靈壓帶來的痛苦,與刑訊手段中的水刑和聲光折磨相比,要厲害得多,但是能撐住。

  他清楚的知道,如何在痛苦中保持神智。

  要給大腦提供充足的氧氣,卻不能因為疼痛和暈眩感大力呼吸。

  肺腔與橫膈膜失控時會岔氣,會咳嗽,會吸入異物。

  一旦缺氧,疲倦感會立刻讓血壓下降,身體的機能也跟著下降,體器官的內分泌循環被打破,就難以對抗大腦不由自主下達的“睡眠”指令。

  溫蒂不在夢裡!

  溫蒂就在他的身邊!

  美夢不可能成真!

  要竭盡全力去對抗腸道的自然蠕動和胃痙攣。

  一旦吐出來,可不是丟人現眼那麼簡單,強烈的胃酸會腐蝕上呼吸道和扁桃體,嘔吐物一旦進入鼻咽管,敏感的粘膜受到更加強烈的刺激時,五感受到干擾,一切都完了。

  這些東西——

  ——都是sAs的教官言傳身教的技巧,用來對抗殘酷刑罰中的痛苦和疲勞。

  除了意志、精神與輝石。

  最重要的是[愛]。

  愛往往比恨要強有力得多。

  哪怕在凡俗世界,依然能聽到孩子被捲進車輪,父母合力抬起重達一點五噸麵包車的神秘故事。

  能在各種離奇的都市傳說中,窺見[愛]的神奇力量。

  此時此刻,傑森·梅根曾經失去過的東西,他再也不願重來一次。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溫蒂·米爾斯了。

  蘇爾特的精神元質野蠻的霸佔著傑森的視神經中樞,他只能看見極遠處的黑色海洋,看見更深的海溝,看見更遠方的迷霧。

  溫蒂漂浮在僱主的身側,早就褪去一身人皮幻象,是湛藍的玻璃流體與黃金組成的魂威人形。

  她能感覺到僱主身上的固執,那是強烈的愛意。

  不管尼福爾海姆有什麼,不管答桉是什麼。

  傑森·梅根今時今日,只想打開它的門扉,要看個清楚。

  溫蒂語氣平靜:“這樣的話,我也懶得勸下去了。”

  轉子總控中心的鐵壁回聲傳進傑森的耳朵裡。

  “僱主,我們難得再見一面,我就說點別的吧。說點你愛聽的。”

  “你認識了很多很多朋友,這些人真的很厲害。”

  “我與你一起走了很久很久,走了很遠很遠,從來沒見過如此瑰麗又詭奇的人們。”

  “我們真的很幸運,能成為你的侍者,我感覺很榮幸。”

  傑森:“我也是。”

  幾乎是拼盡全力,牙關緊咬,從喉口傳出嘶啞的回應——傑森在調動大腦的語言區塊時差點就斷片昏厥。

  溫蒂掐著時間,給僱主續上一桶電解質溶劑。像是在給蘇爾特的核心處理器降溫充電,“你就別說話了,好好聽著。”

  “我們一開始都不理解傲狠明德的用意,那隻小貓充滿了神秘的儀式感,卻口口聲聲要破除迷信,這很有意思。”

  “它喜歡給人當紅娘,當月老——賦予人們[愛]這種超能力。”

  “我們起初都認為,或許是現代社會的結構建立在家庭之上,人一旦有了牽掛,有了要保護的東西,或多或少會走上正道。”

  “可是我與你重逢時,卻發覺你的自毀欲比以前要強得多,像那位薪王也是一樣,於是我又開始琢磨這點[道]理。”

  “我思來想去,終於明白一件事。”

  “侍者與僱主的關係,似乎不像我設想的那樣簡單,一開始我們就想錯了。”

  “包括江雪明那個大男孩子想的,也可能稍稍差了那麼一點點。”

  “我們不是靈魂的伴侶,也不是什麼[另一個自我]——不是偏光六分儀裡選定的最佳搭檔。”

  “Boss在模彷癲狂蝶。”

  “在超遠古時代,一顆隕石砸落地面,毀滅了世上最強大的龍族。”

  “裸子植物被這種強大的天火燒出來一片荒地,毛翅目的生態位受到衝擊。”

  “被子植物早早準備好了花朵與花蜜,把所有愛意都送給鱗翅目的新生命。”

  “鱗翅目的蝴蝶從洪積期開始等,等了一億年,終於擁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這些蝴蝶為花朵當紅娘,為兩朵花兒牽線搭橋,傳遞姻緣,這種契約關係延續到今天也不曾改變。”

  “無論我們如何解讀,如何用詩意的語境去理解它,都無法解讀它真實的含義。”

  “這就是傲狠明德在做的事情,為我們[傳粉],並且吸收[花蜜]活下去。”

  “生命真是奇妙呀...”

  “僱主,你還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如果你還清醒著,我希望能與你一起前行。”

  “去看看那片海洋裡到底有什麼...”

  “要是以往,我一定會攔著你。”

  “可是現在,你並非孤身一人。”

  “你的夥伴們一定能幫助你到達那個地方。”

  ......

  ......

  [唯物主義]的燈火逐漸熄滅。

  距離它上一次活動,已經過去了六個小時。

  綿延不斷的雨,也下了六個小時。

  機體各個部門的控制中心已經空無一人,為了節省能源,人們聚在火人的油彈儲備部核心地帶,依靠核反應爐取暖。

  從材料學角度出發,唯物主義的鋼骨絕不能暴露在零下的惡劣氣溫中,金屬的冷脆性會讓它變得易損易碎,死門大開。

  位於胸腔心口的核裂變反應爐就成了一臺開水鍋爐,通過複雜的溫控管道為整個軀幹提供工程要件的基礎溫度。

  除了雪明和阿綾老師。

  其他人都坐臥在升降機平臺各處,倚著供暖管道直哆嗦。

  阿星和威廉的癲狂數值非常高,他們的臉色慘白,主管動力部兩條大腿,離死海非常近,只有五十多米的垂直距離,吸入了非常多的手性分子毒物,承受的靈壓也是戰鬥部和損管部的數倍。

  兩個大孩子睡著了,依然是瑟瑟發抖苦不堪言的模樣。

  似乎在夢境中,依然有恐怖而不可名狀的怪物在追逐他們。

  他們身邊散落著軍糧與烙餅的防塵袋,東西已經吃光了,還有不少嘔吐物的痕跡。

  三三零一和喀秋莎倚在工具房的溫暖水罐旁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