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九十八章 傘與劍與桃花

梅溪雨沉默的離開了天獄。

 走在那條昏暗巷子的那一刻,這個道人好像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本該沉默的人間劍宗那些劍修,會突然走下斜月臺,與自己說著那些東西。

 他們不想成為柳青河手中的劍。

 一如鍾掃雪最開始說的那句話一樣,人間劍宗不會管這些事情。

 梅溪雨抬頭越過那些懸街高樓,看向那處遙遠的不可見的斜月臺。

 少年的風雪自然是令人心生畏懼的。

 倘若一如柳青河所說,槐都有著許多劍很快的劍修。

 所以如果少年真的想要鬆開傘,大約便有一劍而來,將他釘死在槐都之中。

 彼時人間還未曾見到風雪。

 於是在人間的輿論之中,這個故事,便應該是這樣的模樣。

 人間劍宗突然殺了一個少年。

 不會有風雪,只是少年死在了劍下。

 他們見過風雪,便不會讓那些細雪有著向著槐都飄落的徵兆。

 真相是怎樣的並不重要了。

 世人只看見那些劍宗劍修便這樣殺了一個少年。

 於是那個故事便成為了壓死人間劍宗的最後一根稻草。

 梅溪雨沉默的停在了那條巷子裡。

 這個本來只想清修的道人,此刻卻也不得不承認,當柳青河安排他住進了巳午妖府對面的院子裡的時候,他便在這些故事越卷越深。

 他當然可以脫身而出。

 只是道人也是人,面對著這樣的一個故事,梅溪雨又如何能夠真的脫身而出?

 梅溪雨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憤恨的話語其實一直都沒有罵錯。

 ......

 “天獄在逼我們離開槐都,師兄。”

 山照水輕聲嘆息著,站在斜月臺邊,看著走回來的鐘掃雪輕聲說道。

 鍾掃雪沉默的停在了臺邊,向著城南方向看去。

 一直過了許久,鍾掃雪才緩緩說道:“其實還有另一種辦法。”

 坐在一旁的姜葉神色複雜的說道:“我們與南島站在一起,去面對巳午妖府。”

 一眾劍修都是沉默在了那裡。

 這樣一個故事裡,許多走向的真正的決定性因素,並不是水在瓶或者柳青河的態度。

 而是少年的那把傘,那把傘下的人間風雪。

 一如柳青河所說,當風雪可能來臨,生死之間的故事,立場便已經不重要了。

 山照水長久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只是嶺南的故事裡,我們好像確實與南島形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未必願意看見我們。”

 嶺南覆滅,與人間劍宗的故事,自然有著莫大的關係。

 叛亂的是懸薜院,但是舉大旗的是人間劍宗。

 而被踏平的,是嶺南。

 那日黃昏時候,少年與姜葉說的那句話,自然是無比認真的。

 今夜的劍光自然是沉默喑啞的劍光。

 本該在斜月臺上冷眼看著槐都紛亂的劍修們,卻也是在天獄與巳午妖府的故事裡,被某場風雪捲了進來。

 長久的沉寂裡,卻是有人輕聲說了一句。

 “那個少年,應該心地也不壞。”

 姜葉轉頭看去,正是梅曲明。

 這個當初說著要去找張小魚問個清楚的劍修,最後同樣也是來了槐都。

 當梅曲明知道叢刃死在了張小魚手裡的時候,便意識到,有些東西,其實已經不用去問了。

 作為當初在南衣城中與張小魚走得比較近的梅曲明,大概也曾在那個未曾改變的白衣劍修口中聽到過許多關於那個少年的東西。

 梅曲明看著一眾師兄都是看向了自己,嘆息一聲說道:“倘若那個少年真的是什麼懷揣罪惡之人,當初大概也不會真的能夠一路走到東海去。”

 姜葉沉默了下來。

 當初的故事,是從姜葉那一劍開始的。

 而後在山照水的一劍裡結束。

 山照水默默的想著那個溪畔誠懇的與自己說著想要晚點赴約,最後卻還是坦然的接劍的少年。

 過了許久,這個模樣俊逸的劍修才輕聲說道:“是的。”

 梅曲明很是認真的說道:“所以我們為什麼不想一想或許他其實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鬆開傘,而一直去將他肯定會鬆開傘作為一切的前提的呢?”

 姜葉沉默了很久,而後平靜的說道:“因為我們不敢不去賭。誰知道嶺南的覆滅讓那個少年心裡的想法發生了什麼樣的改變?”

 梅曲明抱著劍站了起來,就像過往一直在南衣河上抱著乘船的竹篙一樣,回頭看向了槐都南面。

 過了許久,梅曲明緩緩說道:“但我不信他真的會這麼做。”

 鍾掃雪輕聲說道:“信也好,不信也好,天獄現而今把問題擺在了我們面前了。我們便不得不認真的去考慮這些東西。”

 山照水回頭看向天獄方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來。

 “如果我們真的離開了斜月臺,離開了槐都,天獄那邊,又會如何去面對那場風雪?”

 鍾掃雪沉默少許,輕聲說道:“或許對於他們而言,那個少年的生死確實是不重要的事情。”

 這樣一句話落向斜月臺上。

 不止是山照水,便是姜葉這樣一個曾經親手給過少年一劍的劍修,都是沉默了下來。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姜葉負劍向著斜月臺下而去,輕聲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去吧。”

 這個揹負著青菜與不眠劍的劍修,或許在心底,終究還是有些當初對少年做過那些事情的愧疚。

 否則在南島出現在槐都的時候,他也不會嘗試下去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