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二百八十一章 柏天衢



            詭彩的戲面望著裴液,瞿燭另一隻手在地上摸了兩下,才重新握住了身側血色溼滑的刀柄,微啞道:“我想,他什麼都沒有和你說——”

忽地低頭咳出些喉間的血片。

而門口的少年根本沒有去聽他的任何話語,他奮然一指,猶如一朵大雲轟然炸散,響徹整間石室的嘯鳴猛地撞上每個人的耳膜!

明亮至極的白席捲了整個空間,瞿燭咳聲頓時中斷,勉強抬刀一架,凝出的玄氣在接觸的瞬間就完全潰碎,黑袍猶如被炸飛的紙片,從白氣的邊緣鏢飛而出。

在撞上石壁的前一霎其人抬手按住,在密裂的蛛網中頓住身形。

黑袍仍在鼓盪,詭冷的血面陡然一轉,直直盯住了門口的少年,下一刻猶如時間被截去,這張戲面乍然已逼在了裴液麵前。

這樣的速度完全超過了【鶉首】的上限,但少年反應縱然慢了兩拍,轉過來的仍是一張毫不退讓的冷怒面孔。

下一刻琉璃裹挾著雲氣從側面一瞬間掠過,將戲面和刀鋒一併席捲而去。

這裡實際已然超出“十里”之約,但面前之人的狀態顯然更是強弩之末。

少年和神劍早有默契的磨合,眼之所見、念之所動,劍鋒頃刻即至,琉璃相信他的膽氣和判斷,他也相信琉璃的強大和迅疾,他們有彼此約定的距離,這個組合中看似薄弱的一環,實際從來不曾暴露出來。

這間石室,剛好在這個距離之中。

於是裴液毫無所動地立在這唯一的出口前,任由逼命的刀鋒險之又險地從面前差之毫釐地掠過。

瞿燭反刀在側架向這一劍,但再一次頃刻間崩潰,鮮血飄灑在空中,他踏壁一個急折,從琉璃下傾身避過,而琉璃附著如影地隨之轉折,鋒銳的雲氣將石壁切割出大片的裂痕。

豐沛的白幾乎溢滿了整個空間,殘破的黑袍在這樣的強大面前一次次驚險趨避,如鴉避鶴。

裴液以全副的心神貫注在這道飄忽鬼魅的影上,心念密集地調動著,看著他也會在強大而飽和的進攻中流露出難以遮掩的支絀,心中染血的憤怒已經開始湧上顱頂。

多少天心神繃緊的壓抑之後,終於再一次追逐到這道身影,卻是老人用生命把他留在這裡。慾望再也壓抑不住,少年這一刻只想看到這襲黑袍被徹底絞碎,看到他也血肉飛散、肢體殘酷地四散分離!

就是在這時,黑貓忽然凝目按上他的肩頭,裴液順著心念看去,只見在滿室雲氣之中、黑袍剛剛倚坐的位置上,一些難以注意的微弱熒光正在緩緩升起。

裴液瞳孔一縮,冷怒地望向空中鬼影,竟然大步向前一踏。

一步的距離不算什麼,但對本就在毫釐之間的戰鬥而言,狹窄的空間是更進一步的縮小了。瞿燭能夠騰挪的空間又短了一分,而與此同時,少年的咽喉也離這刀鋒更近了一分。

他就是在壓縮這片戰場。

這一步剛剛落定,黑袍驚掠的飄折就一瞬間逼至他的面前,惡梟鬼蝠的利爪要破開這隻脆弱幼鳥的胸腹絕對不需要第二擊,然而少年死死地盯著他,竟再一進步,鏘然拔劍而起。

世界驟然晦暗,鋒利的雪從天空飄落,寒意在心肺深處生長出來,瞿燭呼吸一窒,闔眼將這冷抑之意一摒而去,但再度張目時那視界中的雪花卻化為同樣鋒利的碎雲,琉璃乍時已在身側。

戲面陡轉,瞿燭只有無視這一劍,刀鋒繼續朝著少年橫割,然而少年根本不受威脅,絲毫不令琉璃迴轉,他徑自傾倒出一式極盡飄折的劍技,雪劍已轉入【飄回風】。

這樣的技巧顯然不能在玄門之前趨避,浩蕩的真玄中,少年所化的柳葉幾乎被狂風撕碎,縱然提前出劍,邊緣的玄氣還是將他整個掀飛,重重撞在了石壁之上。

但與此同時,琉璃所攜的沛然雲氣也將瞿燭整個席捲,交手以來的第一次重創就此產生,瞿燭身形失控,在地面飛撞數丈,才以刀切入石中穩住身形。

當少年不把自己放在絕對安全的境地之後,黑袍的處境也就陡然險極,壁下的熒光仍在漸漸濃郁,戰鬥前所未有地盛烈起來。為了把此人搏殺在這裡,少年已在搏命。

仗著兩道意劍在玄門的餘光裡遊走,鋒銳的刀氣將他身上割出深可見骨的裂痕,換得的是瞿燭真切的搖搖欲墜。

另一邊的熒光已然升起至屋頂,如銀洩地。也許因為距離並不遠,它的蓄勢要比裴液想象中要快得多,但此時黑貓的螭火已經侵入其中,那些熒光如同凝固在了半空。

琉璃又一次聲勢極烈地直掠而過,瞿燭第一次沒有來得及做出太多反應,刀仍凝定在後,只以左臂堪堪一遮,琉璃從他腰間割出一道巨大的豁口,鮮血頓時大片洩出。